雨点敲打着武馆后院的水泥地,溅起细密的水花。林晚的练功服很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但她没有停,一拳一脚,一招一式,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拳风里。
陈叔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中那个倔强的身影,眼眶发热。他认识林晚二十年,从她还是个假小子时起,就知道这孩子骨头硬。但硬到这种程度,让人心疼。
“小晚,进来吧,别淋病了。”陈叔喊。
林晚没听见,或者说假装没听见。她需要这场雨,需要这种近乎自虐的训练,来理清思绪,来积蓄力量。
一套拳打完,她停在雨中,胸膛剧烈起伏。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混合着泪水——她终于允许自己哭了。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愤怒。对躲在暗处的黑手的愤怒,对轻易被带偏的舆论的愤怒,对这个总是给认真做事的人设下重重障碍的世界的愤怒。
“林教练!”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晚转头,看到秦雨和几个学员撑着伞跑进来。她们没带雨具,头发衣服都湿了,但眼睛很亮。
“你们怎么来了?”林晚抹了把脸。
“我们看了新闻。”秦雨跑到她面前,伞往她头上遮,“节目组暂停你的工作,这太不公平了!我们去找导演理论,导演说他也没办法,是电视台高层的决定。”
另一个学员说:“林教练,我们建了个后援群,现在已经有两千多人了!都是支持你的!”
“我们还准备组织线下活动,去电视台门口抗议!”第三个学员激动地说。
林晚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也立刻摇头:“别去。抗议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让你们也被牵连。”
“可是……”
“听我说。”林晚接过秦雨的伞,把几个学员都拉到屋檐下,“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有人想搞垮我,搞垮顾宴,如果我们正面冲突,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秦雨咬着嘴唇:“那我们就这么看着?”
“不。”林晚说,“我们要用我们的方式反击。但不是对抗,是建设。”
她看着学员们:“你们愿意帮我吗?”
“当然愿意!”
“好。”林晚说,“从明天开始,我们照常训练——不在节目组,就在这里,在武馆。秦雨,你帮我组织,每天固定时间,线上线下同步教学。其他学员,你们帮忙维护秩序,指导新人。”
“可是这样……”秦雨犹豫,“会不会让节目组不高兴?”
“我已经被暂停工作了,还管他们高不高兴?”林晚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豁出去的决绝,“而且,我要做的不是对抗节目组,是继续我该做的事——教武术,传文化,帮助想学武的人。”
她看着雨中空荡的院子:“这里,才是我的根本。电视节目是平台,但武馆是根基。如果平台不让我站,那我就回到根基,把根基打得更牢。”
学员们被她的气势感染,纷纷点头。
“另外,”林晚说,“我需要你们帮忙收集信息——不是去攻击别人,是去发现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比如因为家庭反对不能练武的女孩,比如想学武但没钱交学费的孩子,比如那些因为身体或心理问题缺乏自信的人。”
她看向秦雨:“你之前说过,你是因我而重拾武术的。那现在,我希望你也能成为别人的光。”
秦雨的眼睛亮了:“我明白了!林教练,你是想……做公益教学?”
“对。”林晚点头,“免费的,公开的,谁都可以来学。我要让那些人看看,他们可以用谣言打压我,但不能阻止我做正确的事。”
计划迅速展开。当天晚上,林晚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公告:
“因节目录制暂停,我将回到林氏武馆,开设免费公开课。无论年龄、性别、身份,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愿意教。时间: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三点到五点。地点:林氏武馆。无需报名,直接来。”
公告发出后半小时,转发破万。支持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林教练好样的!用行动说话!”
“这才是真正的武术精神!不为名利,只为传承!”
“明天就去武馆!不为学武,就为支持林教练!”
但也有质疑的声音:
“作秀吧?被电视台踢了就来这招?”
“免费?能坚持几天?还不是为了挽回形象。”
林晚没理会。她让陈叔整理了武馆最大的训练厅,准备了足够的垫子和器械。刘叔听说后,立刻派人送来五十套练功服和一批训练器械,说是赞助。
“小晚,这才像你爸的女儿。”刘叔在电话里说,“当年你爸也常开免费课,说武术是国粹,不能只想着赚钱。你做得对。”
第二天上午九点,当林晚走进训练厅时,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厅里挤满了人——不只是年轻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白领,有农民工。粗算一下,至少有两百人。门口还有人不断进来。
“林教练来了!”有人喊。
所有人都看向她,目光里有好奇,有敬佩,有期待。
林晚深吸一口气,走到场地中央。她没有用话筒,但声音洪亮:“感谢大家今天到来。我是林晚,从今天开始,每天上午在这里教大家基础武术。我的教学原则是:第一,安全第一;第二,循序渐进;第三,开心最重要。”
她顿了顿:“另外,我想特别说一句——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是支持我,还是单纯想学武,我都欢迎。但请把外面的纷争留在门外,在这里,我们只有一个身份:武术爱好者。”
掌声响起。林晚开始教学。她教的是最基础的站桩和步法,但讲得很细,很生动,还穿插着武术文化和历史故事。学员们学得很认真,气氛融洽。
上午的课结束后,很多学员不愿离开,围着林晚问问题。林晚耐心解答,直到中午十二点才送走最后一位学员。
“累坏了吧?”陈叔递给她毛巾和水,“上午来了二百三十七个人,登记本都写满了。”
林晚擦着汗,却笑了:“不累,很开心。”
这是真话。当她站在训练厅里,看到那么多人认真练武时,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消失了。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不是电视上的明星导师,而是实实在在的传承者。
下午的课人更多,达到了三百人。林晚不得不把学员分成两组,轮流教学。秦雨和其他老学员主动帮忙,维持秩序,指导动作。
傍晚,林晚送走最后一批学员,累得几乎站不稳。但她的眼睛很亮,那是找到了方向的明亮。
手机响了,是顾宴。
“今天怎么样?”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很好。”林晚说,“武馆来了五百多人,我教了一天,累但充实。你那边呢?”
“不太好。”顾宴说,“税务局的审计很严,账虽然没问题,但程序上有些瑕疵——基金会成立太仓促,有些手续没完全到位。可能要罚款,还可能影响基金会的评级。”
“能解决吗?”
“能,但需要时间。”顾宴顿了顿,“林晚,我可能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
林晚的心一紧:“去哪?”
“北京。”顾宴说,“要去民政部和税务总局沟通,还要见一些法律和财务专家。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基金会就真的垮了。”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的飞机。”
两人都沉默了。他们刚刚经历生死,刚刚开始新生活,现在又要分开。
“我陪你……”林晚说。
“不,你留在这里。”顾宴说,“武馆需要你,那些学员需要你。而且,你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用行动证明自己,比任何辩解都有力。继续做,让我在北京也能看到你的光。”
林晚的眼泪掉下来:“顾宴……”
“别哭。”顾宴轻声说,“我们各自战斗,为了能更好地在一起。等我处理完北京的事,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旅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住一段时间。我答应你的。”
“好。”林晚擦掉眼泪,“我等你。”
挂断电话,林晚看着窗外的夜色。雨已经停了,天空被洗得很干净,能看到几颗星星。
她想起顾宴说过的话:“保护一个人,是要和她一起面对所有的黑暗,然后一起走向光明。”
现在,他们就是在各自面对黑暗,然后走向共同的光明。
第二天,顾宴飞往北京。林晚继续武馆的免费教学。来的人越来越多,第三天达到了八百人,武馆已经容纳不下,只好在院子里也设了训练区。
媒体的态度开始转变。最初是质疑林晚在“作秀”,但连续三天,风雨无阻,每天八小时高强度教学,而且完全是免费的——这种坚持,让质疑声渐渐小了。
第四天,一家主流媒体的记者来暗访,跟着学了一上午,下午就发了一篇深度报道:
“林晚的‘破茧’之后:从电视导师到武馆教练,她用行动诠释武术精神”
报道很客观,既讲了林晚的争议,也讲了她现在的坚持。更重要的是,记者采访了很多学员,那些真实的故事打动了很多人——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说,他来这里是为了圆年轻时的武术梦;
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说,女儿因为学武变得自信了;
一个抑郁症患者说,在这里他找到了释放压力的方式;
一个外国留学生说,他在这里感受到了真正的中国文化。
报道最后写道:“在这个追求流量和热度的时代,林晚选择了最笨的方法——用汗水和时间,去证明一件事: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你能打倒多少人,而在于你能扶起多少人。”
这篇报道引发了更大的反响。更多人来到武馆,不只是为了学武,也是为了感受那种纯粹的、积极向上的氛围。
第五天,节目组打来电话。
是陈导,语气很复杂:“林教练,电视台高层……想请你回去。”
林晚正在指导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扎马步,她走到一旁接电话:“陈导,我不是在赌气。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陈导说,“但节目需要你。而且……高层的意思是,想请你回去做常驻导师,不只是这一季,是长期的。他们还准备开发一个武术文化传承的系列节目,想请你做总策划。”
这个条件很优厚。但林晚没有立刻答应:“陈导,我需要时间考虑。而且,就算我回去,武馆的免费课我也会继续。这是我承诺过的。”
“当然可以!”陈导立刻说,“节目组可以配合你的时间,甚至可以来武馆录制一些内容。林教练,说实话,你这几天的坚持,不仅挽回了自己的声誉,也给节目带来了正面影响。现在网上很多人说,如果你不回去,他们就不看节目了。”
林晚笑了:“谢谢大家的好意。但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回去,是为了做该做的事。”
挂断电话,她回到训练场。那个六岁的小女孩还在认真扎马步,小脸憋得通红,但坚持着。
“累吗?”林晚蹲下身问。
小女孩点头,又摇头:“累,但我想学。林教练,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当武术教练!”
林晚摸摸她的头:“好,那你好好练。”
她站起来,看着满院子的学员——男女老少,各行各业,但此刻都沉浸在武术的世界里。这种景象,比她站在电视舞台上接受掌声,更让她感到满足。
晚上,林晚收到顾宴从北京发来的消息:“今天见了民政部的负责人,事情有转机。他们看了基金会的实际工作——已经帮助了十七个受害者家属,很认可。可能只做警告处理,不罚款。另外,我联系了几家媒体,准备做一个深度报道,讲讲爷爷那些非法资金的真实去向,和基金会如何帮助受害者。”
林晚回复:“太好了。武馆这边也很好,来了很多人,媒体也开始正面报道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顾宴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等我回来。”
“等你。”
放下手机,林晚走到武馆大堂。陈叔正在整理今天的登记本,厚厚一沓,记录了上千个名字。
“小晚,你看这个。”陈叔指着一个名字,“这个人今天来了三次,每次都说要找你,但又不肯说有什么事。我有点担心。”
林晚看那个名字:张明,35岁,登记的职业是“自由职业”。没什么特别,但陈叔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长什么样?”
“中等个子,瘦,戴眼镜,话很少。”陈叔说,“但眼神……有点怪,一直在观察,不像真心来学武的。”
林晚的心提起来。会是那个幕后黑手派来的人吗?还是单纯的媒体暗访?
“明天他如果再来,我注意一下。”她说。
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
深夜,林晚在武馆后院独自练拳。月光很好,洒在青石地面上,像铺了一层霜。
她想起父亲教她练拳时的情景,想起母亲在旁画画的样子,想起顾宴第一次来武馆被她摔倒在地的瞬间。这些记忆像老电影,一帧帧闪过。
人生就是这样吧,有失去,有得到;有黑暗,有光明;有被迫伪装的时候,也有终于能做自己的时候。
而武术教会她的,就是在所有起伏中,保持重心,保持平衡。
一套拳打完,她停在月光下,微微喘息。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猛地转身,后院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陈叔说的那个张明。
他没有戴眼镜,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锐利。而且,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像……相机?
“你是谁?”林晚警惕地问。
张明笑了,那笑容很冷:“林教练,功夫不错。但有些事,光有功夫是没用的。”
他举起那个黑色东西,果然是个微型相机:“你这几天教课的场景,我都录下来了。你说,如果我把这些视频剪辑一下,配上一些‘适当’的解说,会是什么效果?比如——林晚利用免费教学敛财?或者——林晚在武馆搞个人崇拜?”
林晚的心沉下去。她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不是媒体,也不是学员,是专门来收集“黑材料”的。
“你想要什么?”她冷静地问。
“聪明。”张明走近几步,“我要的不多。第一,你公开道歉,承认你在顾家案件中有责任。第二,你离开上海,永远不再回来。第三……”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贪婪:“顾宴的基金会,我要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林晚看着他,突然笑了:“你背后的人是谁?顾氏的前高管?还是爷爷的其他仇家?”
张明脸色一变:“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否则……”
“否则怎样?”林晚打断他,“否则你就发那些剪辑过的视频?就像你们之前做的那样,用半真半假的东西误导公众?”
她向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张先生,你知不知道,武术除了强身健体,还有一个作用?”
“什么?”
“防身。”林晚说,“尤其是对付你这种,只会躲在暗处使坏的小人。”
张明后退一步,但很快稳住:“你敢动我?我的人就在外面,只要我喊一声……”
“你喊吧。”林晚继续逼近,“但你猜,是你的同伙来得快,还是我的拳头快?”
月光下,她的眼神像淬了火的钢。张明终于慌了,转身想跑。
但林晚的动作更快——一个扫堂腿,张明摔倒在地上,相机脱手飞出。林晚捡起相机,取出存储卡,然后扔回给他。
“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林晚能女扮男装二十年,能扛住顾家的风雨,能站在这里教五百人练武——就不会怕你们这点小把戏。要斗,就堂堂正正地斗。再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武术精神。”
张明爬起来,狼狈地跑了。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握紧了手里的存储卡。
这场仗,还没打完。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被动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