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S.!
这个国际通用的紧急求救信号,此刻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海岸悬崖下,带着一种无声的凄厉与不祥。暗红色的痕迹在昏暗天光和海风侵蚀下依旧刺眼,仿佛不久前才留下。
是其他遇难者?还是……另有隐情?
顾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传送出现严重偏差,将他们抛到这个完全陌生的荒芜海岸,本身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现在又出现了求救信号和明显不属于现代船只的古老金属残骸,让情况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迅速将林晚拉到一块凸起的礁石后隐蔽,警惕地扫视着海滩和悬崖上方。海风呼啸,浪涛轰鸣,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人声或异常动静。
“那金属……不像是近代的东西。”林晚也看到了那残骸,低声道,“还有那个箭头,指向上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冒险,还是谨慎?
顾宴沉吟片刻。他们现在迷失方向,联系不上沈家,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那个求救信号和箭头,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陷阱。但直觉告诉他,留下这标记的,未必是敌人。那暗红色的“颜料”,带着一种绝望中的挣扎感。
“小心为上,我们先沿着箭头方向,找一条相对隐蔽的路径上去看看情况。”顾宴做出决定,“如果发现不对,立刻撤退。”
两人没有去动那金属残骸和求救标记,而是沿着悬崖底部,寻找可以攀爬的缓坡或裂隙。悬崖虽然陡峭,但并非不可攀登,尤其对于身手不错的顾宴和从小习武、身体灵活的的林晚来说。
他们选择了一处长有稀疏灌木和苔藓的岩缝,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
越往上,海风越大,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脚下的岩石湿滑,需要极其小心。大约爬了三十多米高,他们找到了一处勉强可以容身的、被海浪侵蚀出来的浅洞,暂时休息,同时观察上方。
从这处浅洞的角度,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悬崖顶部的轮廓。顶部似乎并非光秃秃的岩石,而是……有一些低矮的、不规则的隆起,像是建筑的废墟,又像是天然形成的石堆?
而那个箭头所指的方向,似乎正是那片隆起区域。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向上。攀爬的过程异常艰难,体力消耗巨大。顾宴腿上的伤口虽然被“星核”光辉治疗过,但并未完全愈合,此刻隐隐作痛。
终于,在太阳即将完全沉入海平面以下时,他们成功登上了悬崖顶端。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平坦地带,而是一片被风化和海水侵蚀得千疮百孔、布满了嶙峋怪石和低矮灌木的崎岖高地。高地中央,果然散落着一些残垣断壁的痕迹,但年代似乎极其久远,石头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海盐结晶,几乎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辨认。
这些“废墟”规模很小,看起来不像是大型聚居地,更像是一个简陋的哨所、观测点或者……临时避难所?
顾宴和林晚警惕地靠近。
废墟中央,有一处相对完整的、由几块巨大石板搭成的半开放式“石屋”。石屋门口的地面上,同样用暗红色的痕迹,画着一个更大的箭头,直指石屋内部。
两人对视一眼,顾宴握紧“镇渊”剑,示意林晚跟在身后,缓缓走进了石屋。
石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海腥味和尘土味。空间不大,一目了然。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碎片。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石屋最里面的角落,靠着石壁,蜷缩着一个人!
不,准确说,是一具……干尸?
那人(尸体)穿着破烂不堪、款式奇特的粗布衣服,早已风化变色,与肤色(干枯的深褐色)几乎融为一体。他(她)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头低垂,怀里似乎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而在尸体旁边的石壁上,用同样暗红色的颜料(现在顾宴几乎可以肯定,是干涸的血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而癫狂的字迹!字迹凌乱叠加,许多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一些词组:
“风暴……船毁了……”
“岛……吃人的岛……”
“影子……跟着我们……”
“星图……错了……全错了……”
“不能睡……睡着了就回不来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祂……醒了……”
最后,在所有这些混乱字迹的最下方,有一行相对清晰、但也更加令人心悸的句子:
“后来者……若见吾字……速离此岛!切莫追寻‘星辉’!切莫相信‘回响’!此乃……守夜人之殇,亦是‘归零’之饵!——幸存者绝笔。”
“守夜人之殇?‘归零’之饵?!”
石壁上的血字,尤其是最后那行“绝笔”,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了顾宴和林晚的心!
这里……竟然也是一处与“守夜人”相关的地点?!而且,似乎曾发生过极其惨烈的悲剧,幸存者留下了充满恐惧和警告的遗言!
顾宴走近那具干尸,强忍着不适,仔细查看。尸体怀中所抱之物,是一个用油布和皮革层层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他小心地将包裹取出,打开。
里面是一本用特殊防水皮革制成的册子,以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温润光滑、上面蚀刻着复杂星图的黑色薄片!那星图的风格,与沈家“星枢令”上的图案,竟有几分神似,但又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残缺?
顾宴翻开那本皮革册子。册子内页用的是一种韧性极强的未知植物纤维纸,字迹是用某种耐久的黑色颜料书写,虽然年代久远,但大部分依旧清晰。
这似乎是一本航海日志与个人笔记的混合体。
通过快速翻阅,顾宴和林晚大致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笔记的主人(未留名)自称是“第七守望塔”的见习观测员。他们所在的“塔”,是某个古老守夜人组织建立在“无尽之海”边缘的前哨站之一,职责是观测星空异动,警惕“归零”力量从海上渗透。大约在笔记记载的“星历”某个年代(时间单位与现今完全不同,无法换算),他们观测到“归零”力量在附近海域异常活跃的迹象,并接收到了一段模糊的、来自深海方向的“星辉回响”(类似求救或预警信号)。
一支由资深守夜人和见习员组成的小队,奉命乘坐特制的“星槎”(一种利用“星火”共鸣驱动的古老航行器)出海调查。日志详细记录了航行路线、星图定位以及沿途遭遇的各种诡异现象——平静海面下巨大的阴影、干扰方向的异常磁场、船员们开始做同样噩梦并出现幻觉……
最终,他们的“星槎”在一场毫无征兆的、仿佛由“归零”力量直接引发的恐怖风暴中损毁,勉强漂流到了这座荒岛。登岛后,噩梦才真正开始。岛上似乎存在着某种能侵蚀心智、扭曲感知的力量,幸存者们一个接一个地发疯、失踪,或是在睡梦中被“影子”拖走。笔记主人作为少数保持相对清醒的人,记录了同伴们诡异的死亡和消失,也记录了他试图破解岛上秘密、寻找出路却屡屡失败的绝望。
日志的最后几页,字迹越来越凌乱疯狂,充满了对“回响”的怀疑和对“星辉”的恐惧。他似乎意识到,他们接收到的“星辉回响”,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由“归零”力量模拟或扭曲发出的、专门引诱守夜人前来送死的“饵”!而这座岛,就是“归零”力量侵蚀现实的一个“锚点”或“巢穴”!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留下了海滩和石屋的警告,然后……油尽灯枯。
顾宴合上册子,心情沉重如铅。又一个守夜人遗迹,以全军覆没的悲剧收场。“归零”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和恐怖,不仅能渗透人类社会,还能在自然中设下如此恶毒的陷阱!
“这座岛……就是笔记里说的那个‘吃人的岛’?”林晚看着石屋外昏暗的天色和嶙峋的怪石,感到一阵寒意,“那个‘幸存者’警告我们不要追寻‘星辉’,不要相信‘回响’……可我们,就是被‘星核’的共鸣和一段突如其来的‘回响’给传送到这里来的!”
难道……沈家祖祠的“星核”,发出的传送信号,也被“归零”干扰甚至篡改了?故意把他们引到这个绝地?
这个想法让两人不寒而栗。
“先不管这些。”顾宴强迫自己冷静,“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弄清岛上的情况,找到离开的方法。既然有守夜人来过,或许会留下一些有用的东西,或者……离开的线索。”
他收起那本日志和黑色星图薄片,又在石屋内仔细搜索了一遍。除了更多的生活垃圾和破碎工具,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海上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稀疏的几颗星辰,光芒黯淡,仿佛也被某种力量遮蔽。海风更疾,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咸腥,吹过石屋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鬼哭。
他们不敢在石屋内过夜(干尸在一旁),也不敢生火(可能暴露目标)。顾宴在石屋外找了一处背风、相对隐蔽的石坳,两人靠在一起,用背包和找到的破布勉强御寒。
黑夜中的荒岛,充满了未知的恐怖。远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像是哭泣又像是低语的声音,被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嶙峋的岩石间缓缓移动。
林晚紧紧靠着顾宴,身体微微发抖。顾宴一手握剑,一手搂着她,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后半夜,就在两人因极度疲惫而有些昏昏欲睡时——
一种奇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顾宴!
不是声音,也不是视觉。而是……他怀中的“镇渊”剑,以及贴身放着的“星枢令”和那块新得到的黑色星图薄片,同时产生了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震动!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与遥远沈家祖祠“星核”之间那几乎断绝的联系,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拨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和扭曲感的“意念片段”,如同垂死者的呓语,强行挤入了他的脑海:
“……坐标……锁定……干扰……太强……”
“……坚持住……青山……沧澜……”
“……‘清源’……完成……叛徒……已诛……”
“……‘归零’主力……正在……围攻……祖祠……”
“……找到……‘星核’共鸣者……带……‘密钥’……回来……”
“……‘龙门’……将闭……速归……”
是沈青山?!还是沈沧澜?!他们在尝试联系自己?!祖祠正在被“归零”主力围攻?!“清源”完成了?叛徒被清除了?他们让自己带着“密钥”回去?什么“密钥”?
信息太过破碎,且充满了强烈的干扰和焦急感。
顾宴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
“顾宴?怎么了?”林晚被他突然的动作惊醒。
顾宴没有立刻回答,他集中全部精神,试图捕捉和回应那段意念,但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任何回音。刚才的“联系”仿佛只是幻觉,或者是对方在极端困境下,耗费巨大代价才勉强发出的一丝信号。
但怀中断剑和令牌的微弱共鸣,以及脑海中那清晰的片段,都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沈家祖祠危在旦夕!沈青山他们正在苦战,并试图联系自己这个“星核共鸣者”回去救援!他们提到了“密钥”……难道是指“镇渊”剑、“星枢令”,或者……这本日志和黑色星图薄片中隐藏的什么东西?
可他们现在身陷这座诡异的荒岛,自身难保,如何回去?!
顾宴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这种隔着无尽空间、得知亲友危难却无法施救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慌乱没有任何用处。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座岛的方法!
他再次拿出那本日志和黑色星图薄片,借着极其微弱的星光,仔细研究。或许,出路就隐藏在这些守夜人前辈留下的记录里。
林晚也凑过来,两人一起逐字逐句地重新审视日志,尤其是关于这座岛诡异现象的描述,以及笔记主人最后那些癫狂的推测。
“笔记里说,岛上的力量能侵蚀心智,扭曲感知……”林晚低声道,“我们到现在,好像还没出现明显的幻觉?”
顾宴皱眉:“也许是因为我们有‘镇渊’和‘星核’的联系保护?或者,岛上的力量现在处于沉寂期?”
他翻到日志中间一页,那里记载了笔记主人某次试图探索岛屿中心时,提到在一片“永恒迷雾”的边缘,看到了一座“倒悬的黑色山峰”的幻影,并感到怀中的“定位星盘”(可能类似黑色薄片)产生了灼热感。
“倒悬的黑色山峰”……永恒迷雾……
顾宴的目光,投向了荒岛深处。那里,在更加浓郁的黑暗笼罩下,似乎确实弥漫着一片比其他地方更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灰暗雾气。
而手中的黑色星图薄片,此刻也正对着那个方向,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岛的中心……那片迷雾里,或许有东西。”顾宴站起身,看向那灰暗雾气笼罩的方向,眼神锐利,“可能是离开的线索,也可能是……更大的危险。”
去,还是不去?
按照幸存者的警告,应该立刻远离。但被困荒岛,沈家危在旦夕,他们别无选择。
“我们去。”林晚也站了起来,眼神坚定,“留在这里是等死。就算前面是陷阱,也要闯一闯。”
顾宴重重点头,将日志和薄片收好,握紧“镇渊”。
两人不再犹豫,朝着荒岛深处,那片被称为“永恒迷雾”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前进。
夜色如墨,荒岛崎岖。未知的恐怖潜伏在每一个阴影里。
而在他们身后,那座石屋中,那具蜷缩的干尸,在无人察觉的黑暗里,其低垂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空洞的眼眶,仿佛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