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被推回的支票，像一道无形的界限，横亘在林晚与顾夫人之间。堂屋内的空气凝滞如铁，每一粒尘埃仿佛都停止了舞动，只有无声的硝烟在弥漫。顾夫人脸上那惯有的、冰封般的平静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被蝼蚁忤逆的震怒。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寸寸地刮过林晚倔强而苍白的脸。
“很好。”良久，顾夫人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几乎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看来，你选择了最不明智的那条路。”
她没有再看那张支票，仿佛它已经成了某种肮脏的、不值得触碰的东西。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林晚身上，那里面不再有审视，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宣判式的冷漠。
“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她说完，不再有丝毫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武馆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晚紧绷的心弦上。
那名黑衣保镖紧随其后，如同无声的影子。
老旧木门被拉开，又“砰”地一声重重合拢，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外刺眼的阳光短暂地涌入，随即又被隔绝，堂屋内重新恢复了昏暗，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和那张依旧躺在八仙桌上、散发着冰冷光泽的支票。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林晚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踉跄着扶住了旁边的椅子背，才勉强没有倒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凉的衣料，带来一阵阵战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她做到了。
她拒绝了那五百万，拒绝了那条看似轻松安稳的退路。
可随之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畅快与解脱，而是更深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后怕与茫然。顾夫人最后那句话，不是威胁，是陈述。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女人，未来的日子，绝不会平静。
她看着那张支票，仿佛那是什么噬人的猛兽。走过去，用微微颤抖的手将其拿起，薄薄的纸张却重得让她几乎拿不住。她没有撕掉它，而是将其仔细地折叠好，塞进了八仙桌抽屉最深的角落，仿佛那样就能将这场屈辱的交易暂时封存。
爷爷快要回来了。她不能让他看出任何异样。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凌乱的呼吸，走到水缸边，用舀子接了凉水，用力拍打在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上。冰冷的刺激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必须镇定。比赛赢了，奖金拿到了，武馆有救了。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至于顾夫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下午，爷爷回来了，脸上带着久违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已经去银行处理好了部分最紧急的债务，也联系好了修缮屋顶的工人，过两天就能开工。
“小晚，这下好了，咱们武馆，总算能喘口气了！”爷爷拍着林晚的肩膀，眼眶又有些湿润，“等屋顶修好，债务还清，咱们再招几个学员，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看着爷爷脸上那充满希望的光彩，林晚心中五味杂陈。她勉强笑着点头附和，心里却沉甸甸的。武馆的危机看似解除，但她却亲手将自己和武馆，推入了一个可能更加危险的境地。
她帮爷爷一起收拾着院子，心思却飘忽不定。顾宴知道她母亲来找过她吗？他会是什么反应？是觉得她不自量力？还是……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于他母亲的看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他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是一场交易。而现在，这场交易似乎已经完成了它的主要目的——她赢得了比赛和奖金。那么，接下来呢？顾宴会如何定义他们之后的关系？是就此两清，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林晚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武馆外面再次传来了敲门声。这一次的敲门声显得犹豫而轻微，与白天顾夫人那沉稳有力的叩击截然不同。
林晚的心又是一紧。难道……又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菜刀，擦了擦手，警惕地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不是顾夫人，也不是她的保镖，而是一个让林晚完全意想不到的人——苏晴。
那个在U盘事件中帮过她、性格内向怯懦的学习委员。此刻，她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恐惧？
“苏晴？”林晚疑惑地打开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苏晴却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仿佛怕被什么人跟踪。她飞快地将怀里的一本看起来与其他参考书并无二致的硬壳书塞到林晚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
“林晚……这个……给你。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说完，她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巷口。
林晚怔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本硬壳书，分量不轻。她低头看去，书的封面是普通的数学辅导资料，但入手的感觉却有些异样，似乎比普通的书要厚实一些。
她心中疑窦丛生，拿着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借着台灯的光，她仔细检查这本书。很快，她发现这本书的中间部分被巧妙地挖空了，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而暗格里面，放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赫然是另一个银色U盘！以及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又一个U盘？！苏晴从哪里得来的？她为什么如此害怕？
她颤抖着手，先展开了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没有任何特征的宋体字：
【他想保护你，但有人不想。小心。】
“他”是指顾宴吗？“有人”是指顾夫人？还是……别的势力？
林晚看着这张纸条，又看向那个静静躺在书页暗格中的U盘，只觉得一股比白天面对顾夫人时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顾夫人前脚刚走，这个神秘的U盘后脚就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
这绝不仅仅是警告。
这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更加汹涌的暗流，即将向她席卷而来。
而她，已经无处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