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好”字出口,像抽走了林晚全部的筋骨。回武馆的路,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顾宴最后那句低语,“你……是我的了”,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着灼人的气息,驱之不散。
爷爷在院子里打着养生的太极,见她回来,停下动作,眉头微蹙:“小晚,脸色怎么比昨天还差?是不是学业太紧了?”
林晚几乎是惊弓之鸟般猛地摇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没有!爷爷,我很好!”她不敢看爷爷那双虽严厉却关切的眼睛,生怕泄露心底那肮脏的交易和巨大的屈辱。“我……我先回房做作业了。”
她逃也似的钻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黑暗中,她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无声地耸动。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溺水般的绝望,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扼住她的喉咙。为了武馆,她把自己卖了。卖给那个恶劣的、危险的、掌控着她生死的顾宴。
这一夜,林晚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顾宴时而变成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时而变成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第二天清晨,林晚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比平时更早地来到了学校。她只想避开所有人,尤其是顾宴。她甚至不敢去食堂吃早饭,空着肚子坐在教室里,希望用课本筑起一道安全的壁垒。
然而,她的希望很快就被击得粉碎。
早读课刚开始没多久,教室前门就被轻轻推开。顾宴走了进来,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某知名高级餐厅Logo的纸袋。
全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只见他径直走向第一排,在林晚的课桌前停下脚步。所有的读书声都低了下去,无数道好奇、惊讶、探究的视线聚焦过来。
林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攥着笔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她低着头,死死盯着书本上的文字,仿佛要将它们盯穿。
“咚。”
一声轻响,那个精致的纸袋被放在了她的课桌一角。
“给你的早餐。”顾宴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大半个教室的人听清。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仿佛这么做是天经地义。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和窃窃私语。
“顾少给转学生带早餐?”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这是什么情况?”
林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不是害羞,是巨大的窘迫和愤怒。他这是在干什么?宣示主权吗?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林晚是他顾宴“罩着”的人,或者说,是他看上的“所有物”?
“我不饿。”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僵硬。
顾宴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他甚至微微俯身,手撑在她的桌沿,形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半包围圈。他靠得很近,近到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不饿也得吃。”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只有她能听懂的威胁,“还是说,你想我现在就做点什么,让你更‘饿’一点?”
林晚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一片沉沉的、不容抗拒的暗色。她在里面清晰地看到了警告——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别忘了后果。
屈辱感再次汹涌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死死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宴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倔强又无助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几不可查地加深了些。他直起身,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个纸袋,然后转身,在全班意味不明的注视中,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那一整天,林晚都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
课间,她想去接水,刚拿起水杯,就听到后排顾宴的声音响起:“沈浩,去,帮林晚接一下。”
那个叫沈浩的男生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跑过来,抢过林晚的水杯:“来来来,林同学,这种小事我来!”
她想拒绝,沈浩却已经一溜烟跑了。
午休时,她照例想躲去图书馆,刚走到楼梯口,顾宴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
“去哪?”他问。
“图书馆。”
“一起。”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于是,整个午休,顾宴就坐在她对面,什么也不做,只是抱臂靠着椅背,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林晚如坐针毡,书页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只觉得那道视线如同实质,在她皮肤上烙下灼热的印记。
他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过分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仅仅是这些看似平常、却带着强烈独占意味的行为,就已经足够向所有人传递一个清晰无误的信号——林晚,是他顾宴圈定的人。
周围的议论和目光,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猜测。
林晚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贴上标签的货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了所有的自主和尊严。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
林晚几乎是立刻抓起书包,想要第一时间冲出教室,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林晚。”
顾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绊住了她的脚步。
全班还没离开的同学,目光再次聚焦。
顾宴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片。他在林晚面前站定,将纸片递到她面前。
“这个,拿着。”他的语气依旧平淡。
林晚僵硬地看着他,没有接。
顾宴也不催促,只是微微挑眉,眼神里那份威胁的意味再次浮现。
林晚深吸一口气,屈辱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张纸片。指尖触碰的瞬间,她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顾宴似乎满意了。他看着她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垂,低笑一声,终于侧身让开了路。
林晚攥紧那张纸片,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一直跑到教学楼后无人的小径,她才敢停下来,背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着。她颤抖着手,展开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片。
上面,是一个手写的地址和时间,字迹凌厉张扬,一如它的主人。
地址是市中心一家极为昂贵的私人餐厅。
时间是,明天晚上七点。
纸片的右下角,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第一件事。别迟到。】
林晚看着那行字,浑身冰凉。
她知道,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是她用自由和尊严换来的、屈辱交易的第一项履行内容。
明天晚上,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前路,也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得看不到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