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循着那缕若有若无、却始终未曾消散的剑意,如同追逐着一束微弱的光,穿过几条幽深寂静的小巷。巷弄两侧的房屋在月光下化作模糊的黑影,只有偶尔几声夜猫的啼叫,打破这沉沉的夜色。最终,他停在了一座僻静的庭院外。
院墙不高,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砖缝间长满了青苔,透着岁月的沧桑。墙头上攀着几根枯藤,藤蔓干枯如铁,在月光下勾勒出嶙峋的剪影,像是一道道凝固的伤疤。院内寂静无声,只有几点疏星嵌在墨蓝色的夜空里,冷冷地洒下清辉。那股孤高、纯粹、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的剑意,正源源不断地从庭院深处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林玄的脚步。
林玄没有犹豫,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门轴早已老旧,转动时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一把钝刀在缓慢地切割着空气。他迈步走进庭院,目光瞬间被庭院中央的景象吸引。
院中空旷,地面铺着洁白的碎石,碎石缝隙间长着几株顽强的杂草。除了庭院角落一株瘦骨嶙峋的梅树,枝干扭曲,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傲气,再无其他景物。而在梅树下,那一袭白衣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专注地做着一件事 —— 那人正是西门吹雪。
他手中握着一柄剑,剑身薄如秋水,澄澈透明,映着天上的冷月,流转着森然的寒光,仿佛将整个夜空的寒意都凝聚在了剑身上。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块雪白的绸布,绸布洁白无瑕,没有一丝杂质。他正一丝不苟地,从剑柄的缠绳开始,缓缓向下移动,掠过护手,再到狭长的剑身,极其缓慢地擦拭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虔诚,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祭祀,又似在与剑进行着无声的对话。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和他的剑,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玄的到来,似乎并未引起他任何注意,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
一股不甘的情绪在林玄心中悄然升腾,如同火苗般逐渐燎原。他从射雕世界一路走来,与五绝高手切磋,在华山论剑中崭露头角,凭借的是实打实的修为和精妙绝伦的招式。他的九阴真气雄浑如江海,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八极拳更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千锤百炼的技艺,是力与气的完美结合。他自信,无论在哪个世界,这份力量都足以赢得任何一位武者的尊重,至少能换来对方的正视。
可眼前这个人,却将他视若无物,仿佛他只是庭院中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不行,他必须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武道并非徒有其表,证明自己有资格向西门吹雪请教,有资格追寻更高层次的 “道”。这无关乎胜负,无关乎荣辱,关乎的是一名求道者的尊严,是对自己多年武道修行的交代。
林玄深吸一口气,胸腹间如风箱般剧烈鼓荡,吸入的清冷空气在体内化作灼热的能量。九阴真气随心而动,如同奔腾的江河般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经脉中传来阵阵温热的胀痛感,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积蓄着恐怖的力量。他没有言语,因为他知道,对于真正的武者而言,拳头就是最好的语言,力量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他双脚猛然一踏,脚下的碎石地面瞬间如水面般向下凹陷,蛛网般的裂痕以他的双脚为中心,无声地向四周蔓延,发出细微的 “咔嚓” 声。他身体微沉,膝盖弯曲,重心下移,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右拳紧握,指骨泛白,手臂上青筋暴起,如虬龙般缠绕。紧接着,右拳如炮弹出膛,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悍然轰出!
这是八极拳中的 “顶心肘”,但林玄早已将其化为拳招,融入了自己对力量的理解。一拳既出,便带着 “宁为直折,不为曲全” 的刚猛意志,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纯粹的力量冲击。拳未至,一股凝如实质的拳风已经呼啸而出,如同狂风过境,撕裂了庭院中静谧的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响。院角那张由整块青石打造而成的石桌,甚至未被拳力直接触及,就在这霸道无匹的拳风压迫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后轰然炸裂,碎石四溅,如同冰雹般落在地上。
一拳得手,林玄毫不停歇。身形快速旋转,步法变幻莫测,时而如猛虎下山,气势汹汹;时而如苍龙出水,灵动迅捷。他的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巨力,拳风激荡间,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狂暴的漩涡,卷起了地上的碎石和梅树的落叶,形成了一场小小的风暴。落叶在拳风中破碎,碎石被碾成粉末,整个庭院都被他的拳势笼罩,充满了刚猛霸道的气息。
他打出的拳法,招式精纯无比,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力道刚猛至极,每一分力量都运用到了极致,没有丝毫的浪费。庭院中原本摆放的几张石凳,在拳风的余波扫荡下,接二连三地化为齑粉,簌簌飘落,地面上只留下一堆堆白色的石屑。
整套八极拳演练完毕,林玄收拳而立。他缓缓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体内奔腾的九阴真气逐渐平复,如同狂暴的江河归入大海。
狂风骤歇,烟尘散尽。他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央,面不改色,呼吸沉稳悠长,节奏均匀,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演武只是闲庭信步,并未消耗他多少力气。这份收放自如、深厚绵长的内功修为,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位武道宗师为之侧目,惊叹不已。
他抬眼望向西门吹雪的背影,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一丝执拗。他相信,没有人能无视这样纯粹的力量,没有人能对这样精湛的武艺无动于衷。他期待着西门吹雪能转过身来,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评价,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认可。
然而,西门吹雪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手中的剑。仿佛林玄刚才掀起的那场风暴,不过是拂过水面的一阵清风,转瞬即逝,根本不值得他投入一丝一毫的关注。他依旧用那块白绸,专注地,缓慢地,擦拭着剑锋上最后一寸寒芒,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世间最微小、也最不能容忍的尘埃,必须彻底清除干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庭院里只剩下林玄平稳的呼吸声和西门吹雪擦拭剑身时轻微的 “沙沙” 声。直到那柄剑被擦拭得光华内敛,剑身上没有一丝杂质,连月光落在上面都仿佛被吸收,再也无法反射出多余的光芒,西门吹雪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将白绸小心翼翼地叠好,收入怀中,然后轻轻握住剑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摩挲,动作温柔得如同在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庭院里恢复了最初的死寂,只剩下林玄沉稳的心跳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西门吹雪缓缓抬起头,却不是看向林玄,而是将目光投向天边那轮孤月。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在他的眸子里,那眼神比剑锋更冷,比月光更寒,没有丝毫温度。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人类情感,既没有赞赏,也没有贬低,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冰冷地砸在林玄的心上:“你的拳,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