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影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崖边。
风吹动她素白的衣袂,猎猎作响,像一只随时会随风而去的蝴蝶。她静静地望着林玄消失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流云和苍穹。泪水终于抑制不住,从她清澈的眼眸中无声滑落,顺着光洁的脸颊,被凛冽的山风瞬间吹干,留下一道冰凉的痕迹。
他走了。用一种她能理解,却又无法想象的方式,去追寻他口中那“更高维度的武道风景”。没有悲伤的诀别,没有不舍的言语,只有一个最后的微笑,仿佛在说:此道不孤。
郭靖、黄蓉等人早已在黄药师的示意下默默离去,将这最后的时刻留给了她。整个华山之巅,只剩下风声与她的心跳声。她就那样站着,从日正当中,站到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再到漫天星辰点亮夜幕。
她回忆起两人初遇时的情景,他眼中那份不属于这个江湖的淡然与睿智;回忆起他们一路同行,他为她讲解枯荣禅理,将残缺的功法化为一门蕴含生死哲学的无上绝学;回忆起他在灯下推演武学,那种纯粹到极致的专注,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动摇其心。
他像一颗流星,璀璨地划过这个世界的天空,留下了足以改变整个武林格局的光和热,然后便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更深邃的黑暗。
夜深了,月华如水。苏清影缓缓抬手,拭去脸颊上最后一丝凉意。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的哀伤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她与他之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更是大道上的知己。他去追寻他的道,而她,亦有她的道要走。他们曾有过一个无声的约定:无论身在何方,都要用自己所学,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些。
他已经做完了他的部分。现在,轮到她了。
数载光阴,匆匆流逝。
江湖上多了一位白衣女侠的传说。她不问出身,不图名利,只在人间不平处现身。有人见她在灾荒之年,以绝世医术救治流民;有人见她在大漠边关,以一手神鬼莫测的指法,于万军之中点杀敌将;更有人说,她曾孤身一人,逼退为祸一方的江洋大盗,其指法到处,或生机勃勃,草木逢春,或肃杀凋零,万物枯寂。
她的“枯荣禅指”,已臻化境。一指荣,可激发人体潜能,活死人肉白骨;一指枯,亦可剥离生机,令对手瞬间衰败。江湖人不知其名,只知她白衣胜雪,心怀慈悲,手段却凌厉无匹,皆敬称其为“枯荣仙子”。她守护着一方安宁,践行着那个在华山之巅许下的无声诺言。
终南山,全真教。自林玄与丘处机等人一番“先修命、后修性”的论道之后,这座天下道门正宗便悄然发生着改变。年轻的弟子们不再苦苦追求虚无缥缈的“性命双修”,而是脚踏实地,先从拳脚桩功入手,打下坚实的外在根基。待气血充盈,筋骨强健之后,再以内丹心法引导,内外结合,进境一日千里。
数十年后,全真教人才辈出,再非“全真七子”之后后继无人的窘境。新一代的弟子们,武功既有道家的清灵飘逸,又不失俗家武学的扎实根基,真正成为了武林中流砥柱,威名远播。
襄阳城头,常年可见一个敦实厚重的身影。郭靖驻守于此,已是第十个年头。他每日除了操练兵马,处理军务,便是独自在城楼上迎风打拳。他的降龙十八掌,依旧是那般刚猛无俦,掌风到处,可裂金石。但若有当世高手在此,便会发现,那惊涛骇浪般的掌力之中,多了一丝圆融如意的内敛,多了一份举重若轻的从容。
林玄当年那句“以理御力,而非以力胜人”的提点,早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不再是那个只知猛打猛冲的傻小子,他的武功中,融入了对兵法、对人心、对天地至理的思辨。他的一招一式,既是武学,也是哲学。这份蜕变,让他真正超越了“五绝”的范畴,成为了一位万民敬仰,敌军畏惧的一代巨侠。
夜深人静时,黄蓉会依偎在丈夫身边,给他们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女的郭芙,和尚在呀呀学语的郭襄、郭破虏,讲述过去的故事。她会讲桃花岛上的奇闻异事,会讲烟雨楼的惊心动魄,但讲得最多的,还是那位仿佛从天而降的林玄叔叔。
“你们的林玄叔叔啊,”她眼中闪烁着追忆的光芒,“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人。他看问题的角度,永远和我们不一样。他能从一招一式里,看到筋骨发力的道理;能从一本经文里,悟出宇宙运行的法则。他说,武功的尽头,不是天下第一,而是明白自己是谁,明白世界是什么。”
孩子们听得似懂非懂,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神往。
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林玄。
他就像一阵风,吹皱了一池春水,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他破碎虚空失败,早已身死道消;也有人说他飞升成仙,逍遥于九天之外;还有人说,他只是厌倦了江湖纷扰,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去了。
种种猜测,众说纷纭,终究成了武林中一桩悬而未决的公案。
但无论真相如何,关于那位以“理”入武,将国术之“劲”与内功之“力”完美融合,最终在华山之巅,以武证道,破碎虚空而去的武道宗师的传说,却并未因他的消失而褪色。
它化作了说书人案板上的一声惊堂木,化作了酒馆里侠客们口中的一声赞叹,化作了无数后辈武者在迷茫时仰望的一座灯塔。
这传说,如山间的回响,如水面的涟漪,在江湖的岁月长河里,永远地流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