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的喧嚣,终被南湖的晚风吹散。
嘉兴城内,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贺气息。醉仙楼的酒坛子堆成了小山,说书先生的嗓子早已沙哑,却仍在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反戈一击。林玄这个名字,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骤然升起在江南武林的夜空,与东邪北丐这些成名已久的老牌巨擘并列,甚至在百姓的口中,他的智计与武功更添了几分神话色彩。
郭靖和黄蓉等人正沉浸在重逢与胜利的喜悦中。郭靖憨厚的脸上满是感激,一遍遍地向林玄敬酒;黄蓉则眼波流转,时而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仿佛想将这个浑身充满谜团的男人彻底看透。洪七公拍着肚皮,大口吃着黄蓉做的叫花鸡,对林玄的赞赏溢于言表。
然而,在这片热闹的中心,林玄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手持酒杯,目光却越过众人,投向窗外深邃的夜色,仿佛在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对话。
烟雨楼一战,他运筹帷幄,以现代战争的布局思维,将完颜洪烈的阴谋彻底粉碎。这于他而言,不过是逻辑推演的必然结果,算不上什么值得骄傲的成就。真正让他陷入沉思的,是那一战中惊鸿一瞥的武道痕迹。
黄药师的弹指神通,奇诡灵动,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是“技”与“巧”的巅峰。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气势磅礴,如钱塘大潮,势不可挡,是“力”与“势”的极致。周伯通的空明拳,以虚击实,以柔克刚,是“空”与“柔”的妙谛。
他的武学熔炉中,已然有了奇、柔、势。可对于“刚”,他总觉得还差了一层。
降龙十八掌虽刚,却是一种浩大的、席卷一切的刚。它像是一条奔腾的大河,摧枯拉朽,无可阻挡。但林玄所追求的,并非仅仅如此。在他的国术体系中,形意拳的“炮拳”讲究的是将全身之力凝于一点,瞬间爆发,其劲力如炮弹出膛,穿透力远胜于冲击力。
他需要的,是一种更凝练、更纯粹、更具爆发性的“刚”。一种能将所有力量压缩到极致,然后在一瞬间洞穿一切的刚。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那个在烟雨楼的混乱中,仅凭一双肉掌便能与洪七公的掌力硬撼而不落下风的阴鸷老人——铁掌水上漂,裘千仞。
那一瞥之间,林玄敏锐地捕捉到了裘千仞掌法中的神髓。那不是降龙十八掌那种排山倒海的巨力,而是一种仿佛能将精钢都烧熔、锻打、再淬炼成锋锐锥尖的恐怖力量。那,正是他武道拼图中所欠缺的最后一块“刚猛”之环。
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如野草般疯长。他必须去见一见裘千人,不是为了分个胜负,也不是为了争个虚名,而是为了亲身体验那种极致的“刚”,用自己的身体去印证、去理解、去吸收。
夜深人静,林玄在湖畔找到了独自吹着晚风的苏清影。月光如水,洒在她清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柔和而宁静的轮廓。
“你要走了?”苏清影没有回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笃定。她总是能轻易地看穿林玄平静外表下的波澜。
“嗯。”林玄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望着湖面倒映的破碎月影,“烟雨楼事了,于我而言,此间再无挂碍。但我的武道之路,还有一处关隘未破。”
苏清影转过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担忧:“是裘千仞?”
林玄并不意外她能猜到,微微颔首:“降龙十八掌是江河之刚,而铁掌功,是山岳之刚,是精铁之刚。我想去看看,那座山有多高,那块铁有多硬。”
“我与你同去。”苏清影毫不犹豫地说道,“裘千仞此人,心性狠毒,非是良善之辈。多一人,总多一分照应。”
林玄却摇了摇头,目光温和而坚定:“清影,此行不同以往。这非江湖游历,也非恩怨争斗,这是一场纯粹的武道印证。我需独自面对,将身心都沉浸在那股压力之中,才能有所得。有旁人在,心便有了退路,有了顾忌,反而落了下乘。”
他看着苏清影,语气诚恳:“你若在旁,我便会分心。我怕你受伤,怕你陷入险境,这颗心就无法做到绝对的纯粹。而面对裘千仞那样的对手,任何一丝杂念,都可能是致命的。”
苏清影静静地听着,月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明白林玄的意思,那是一种属于求道者的孤绝与执着。她若强行跟随,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他武道上的“障”。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道,眼中的担忧化作了理解与信任。
林玄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绢布,递了过去。
“这是我近日的一些心得。”他解释道,“你的枯荣禅指,‘枯’字诀重在寂灭,练的是收敛与控制,你已颇有火候。但这‘荣’字诀,讲究生机勃发,不止是内力运转,更关乎人体气血、筋脉乃至神魂的‘欣欣向荣’之意。我结合《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和易筋锻骨篇,为你推演了一部分心法。你留在嘉兴,可安心修炼,待我回来之时,希望能看到你的进境。”
苏清影接过绢布,触手温润。展开一看,上面不仅有精妙的内力运行图谱,更有许多她闻所未闻的批注,用词奇特,却直指核心,仿佛将人体奥秘剖析得淋漓尽致。她知道,这是林玄能给予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你……多加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叮嘱。
“放心。”林玄的眼神里,是绝对的自信。
次日清晨,林玄向郭靖、黄蓉等人告辞。郭靖自是百般挽留,黄蓉则冰雪聪明,看了一眼不远处为他整理行囊的苏清影,便猜到了几分,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林大哥,这江湖,可比桃花岛上的八卦阵复杂多了,你可别走丢了。”
林玄淡然一笑,与众人一一作别。
没有骏马,没有仆从,他只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青色布衣,如同一位寻常的游学士子。
他孤身一人,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了通往湖湘的道路。
前路,是险峻的铁掌山。
山巅之上,有一位当世枭雄,和一套他必须亲手触摸的、极致刚猛的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