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富商王万福府邸的喧嚣与奢靡尽数吞没。
林玄曾混迹于宾客之中,空气里满是醇酒的香气、食物的油腻和人们言不由衷的笑语。他像一块投入沸油的寒冰,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搜寻着那个女人的踪迹——那个前几日回眸一笑便让他心生警惕的女人。
她的气息,狡猾如狐, 来去如风。林玄循着那最后一缕线索来到这场寿宴,却在满堂的珠光宝气中彻底失去了方向。那女人仿佛从未存在过,王万福面对他看似随意的询问时,脸上那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惶恐,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线索,就这么断了。
但林玄从不相信线索会凭空断绝,它只会被更高明的技巧隐藏起来。
此刻,他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入了王府的后院。他的呼吸与夜风融为一体,九阴真经的内力收敛到了极致,让他整个人仿佛都化作了阴影的一部分。这个世界的武学诡奇多变,但他对自己潜行的功夫依然有着绝对的自信。
月光如水,洒在假山与回廊之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玄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所。忽然,他脚步一顿,视线凝固在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上。
楼阁的屋檐下,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着一套利落的黑色劲装,将她矫健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她腰间悬着一柄狭长的柳叶刀,双手抱胸,神情冷峻地注视着院中的动静。月光照亮了她的侧脸,线条分明,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英气。
这张脸,林玄从未见过。但不知为何,当他的目光与她遥遥相触时,一种针刺般的熟悉感瞬间穿透了心神。
不是容貌,不是身形,而是那双眼睛背后的神韵——那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带着一丝戏谑与戒备的眼神,与几天前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如出一辙。
是她!
林玄心中再无怀疑。他不再隐藏身形,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如山,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向那女子涌去。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他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但她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缓缓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冷然道:“阁下夜闯王府,不知有何贵干?”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金属般的质感,与之前听到的娇媚截然不同。
“我找人。”林玄的声音很平静,“一个很会变脸的女人。”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这江湖上,谁不戴着几张面具过活?阁下找错地方了。”
话音未落,她动了。
她的动作并非前冲,而是身形一晃,如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轻盈地向后飘去,同时腰间柳叶刀“呛”然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银色弧光,直取林玄的咽喉。
这一刀,没有刚猛的气势,却快得匪夷所思,角度更是刁钻到了极点。
林玄双目一凝,不闪不避,右脚猛然向前一踏。
“砰!”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应声龟裂,一股刚猛无俦的劲气以他为中心炸开。他一记八极拳中的“顶心肘”迎着刀光直撞而去,空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他的拳是山,是岳,是世间至刚至阳之物,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
然而,那女子的刀锋却在与他的肘尖接触的前一刹那,变得如水般柔软。刀身诡异地一颤一引,竟贴着他的手臂滑了过去,瞬间改变方向,削向他的肋下。
林玄心中微惊,这等卸力变招的技巧,已臻化境。他左手如电,五指张开,一把抓向刀身。可那女子手腕再转,刀光化作漫天星点,虚虚实实,根本不与他硬拼,反而借着他前冲的力道,身形再次飘退,几个起落便拉开了十余丈的距离。
她的武功路数,竟全是闪避、诱骗与突袭,滑不留手,充满了诡谲的智慧,根本不给他发挥力量优势的机会。
“想走?”林玄冷哼一声,足尖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追了上去。
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竟闪过一丝赞赏的笑意,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把东西,向后一扬。
数十枚黑沉沉的菱形铁蒺藜,夹杂着几颗滚圆的烟雾弹,铺天盖地而来。烟雾迅速弥漫,带着一股刺鼻的异香。
林玄屏住呼吸,雄浑的护体真气瞬间布满全身,将那些铁蒺藜尽数震开。但就是这片刻的耽搁,当他冲出烟雾时,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重重院墙之外,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夜风吹过,院中只剩下林玄一人,以及满地狼藉。
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这次交手虽短,却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武功有了更深的认识。力量并非唯一,技巧和心智,在这里被发挥到了另一种极致。
带着一丝沉郁,林玄回到了城中的客栈。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唯独那张普通的木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花。
一朵郁金香,通体漆黑如墨,连花蕊都是深不见底的黑。它的花瓣仿佛是用最上等的黑色丝绒制成,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一种妖异而死寂的光泽。
林玄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甚至不用靠近,就能判断出,这朵美丽到诡异的花,每一寸花瓣都被浸染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缓缓走近,目光落在了花朵的茎下。那里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质地坚韧,边缘被裁切得异常整齐。
林玄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拈起。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笔锋锐利,如刀刻斧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陌生的来客,欢迎来到龙的世界。”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林玄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那个变幻莫测的女人,她那只攻不守的诡异步法,还有这朵淬毒的黑郁金香,以及纸条上这个霸道无比的落款——龙。
青龙会!
那个只存在于江湖传说中,如无形巨网般笼罩一切的神秘组织,终于向他露出了冰冷而锋利的爪牙。
林玄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纸条,目光再次投向那朵静静绽放的黑郁金香。他明白了,从第一次相遇的试探,到今夜的交手与脱身,一切都不是偶然。
那女人不是在与他为敌,也不是在逃跑。
她是在评估。
评估他的实力,评估他的反应,评估他这个不受控制的“来客”,究竟够不够资格,收到这份来自“龙”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