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几个时日是不发作的?无妨,我们且看着就是。”楚洛书褪下轻裘,露出内里略显单薄的素色长衫,眼神冷冽:“你稍后悄悄去寻祁然,他是个机灵的,告诉他,无论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只管让闻溪安心读书就是,其余一概不理。云舒那边也让嬷嬷看紧了,别吓着她。”
“是。”
“另外……”楚洛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让我们的人,今晚开始,悄悄散点消息出去。就说……二爷近日为填补公中亏空,甚是焦心,甚至私下变卖了些夫人当年的嫁妆庄子。”
楚枫一惊:“公子,这……”这消息若是传开,对侯府名声可是大大不利。
“既要乱,便乱得彻底些。”楚洛书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是想趁乱取利吗?我便把这水搅得更浑,等他们自顾不暇时,我们准备好的‘旧账’,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他转过身,脸上倦意浓重,眼神却锐利如刀。
“去吧!连日的奔波劳累,我也该‘病’了,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动静做大些,拿侯府的令牌将杜太医请来。”
楚枫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迅速退出去安排。
屋内,楚洛书独自坐下,为自己斟了杯已经冷掉的茶,茶汤苦涩,他却一饮而尽。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下来,鸟鸣啾啾,夏虫振翅,侯府深宅之中,暗流汹涌,一场真正的风雨,正在酝酿。
而他,早已不是那个只能从梦中惊醒、冷汗浸衣的少年了。
楚洛书病了的消息,当夜便传遍了侯府。
杜太医被楚枫拿着侯府令牌急匆匆请来,诊脉、开方、煎药,临溪阁内灯火通明,大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药味儿,下人进出皆屏息凝神,面色凝重。
杜太医离去时对闻讯赶来的楚恒和郑瑛莲拱手,只道:“大公子是沉疴已久,现下又忧思过度,心脉耗损,又兼外感风寒,邪气入体,需得静养,万不可再劳神动气,否则……神仙也难治啊。”
杜太医这话半真半假,但掺了多少水分,楚洛书与他自是心知肚明,且也远未到如此地步。
但这话是经由太医之口说出,即便有人质疑,那也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更不可能再用任何事情寻一个病的下不来床的病人的错处。
郑瑛莲在院中假意关切了几句,眼底却藏不住一丝快意与轻视,楚恒则皱着眉,说了几句“侄儿安心修养,家中事务自有长辈”的场面话,语气却并无多少真心。
楚洛书隔着帷幔,声音气若游丝地谢过,配合着偶尔剧烈的咳嗽,将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演得十足十。
这一“病”,恰好堵住了二房即刻发难的嘴,他们总不能对着一个太医断言需“静养”的病人喊打喊杀,强行争论些什么。
次日,一大早,楚洛书靠坐在窗前,正捧着下人刚送上来的热牛乳,浅浅品尝着,打眼就看见有人正在翻墙,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不见的林景轩,楚洛书忍不住开口到:“靖国公府真是好规矩,林小公子在总是这般,老靖国公可曾知晓?”
林景轩趴在墙头,看见他正在窗口,好似没听见他言语里的嘲讽,冲他笑笑到:“楚哥,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拜帖什么的太慢了,我就直接过来了,不过你放心,我家老爷子肯定比你更了解我。”
说着熟练的从墙头一跃而下,楚洛书这才看见他怀里鼓鼓囊囊还带了什么东西,几息间,林景轩已经快步踏上了二楼,与楚枫一同进入了楚洛书的卧房。
林景轩笑嘻嘻的凑近楚洛书,从怀里掏出个毛茸茸雪白的团子出来:“前几天我在街上看见的,这这才刚拿回来,我就给你送来了,怎么样喜不喜欢?”
“自个儿聘的狸奴自个儿养着便是,送我这来又是何意?”
楚洛书向来不喜欢这些,小时候也曾养过一只,不过没养多久就跑不见了,再加上常年都在病中,这些小玩意儿养着他也没那个心思照顾,当时也就没去找过,眼下林景轩又给他送来了一只,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小猫咪呢?”小猫奶声奶气的叫着,林景轩不时还被逗弄几下,将它凑到楚洛书面前:“你让小侯爷天天在学堂念书,一个月也回来不了几次,自己又喜欢蜗居在侯府,我不就是想给你带个宠物解解闷嘛。”
“林小公子有心了,楚某不胜感激,有劳下回小公子见着些什么稀奇,亦可不必惦念,楚某不喜这些物什,身为侯府庶子且不说受宠与否,这些东西侯府亦不会短缺。”
楚洛书声音依旧淡漠且客气疏离,仿佛他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般。
相处几个月,林景轩自认为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听见他文绉绉又冷冰冰的话内心更是毫无波澜,将小猫放在矮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人生在世呢,是需要交朋友的,你这种古风宅男,有朋友上门找你,你就不要再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嘛。”
楚洛书淡淡看着他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记忆被拉长,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他独自在边关的哈尔古城城墙上品酒赏月,半醉朦胧间,他看见一个恣意少年也独靠在屋脊上快意饮酒,那晚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的亮,照着两个少年人一洒脱,一寂寥……
那人的眸子似乎没有现在这般清亮,而是多了许多的沧桑,还有许多的故事!
“也罢!”久久楚洛书重重叹了口气,才听见他说:“果儿,将狸奴带下去给口吃食,无事莫放进房中来。”
楚枫应是,上前两步将矮桌上的雪白团子小心拎起抱在了怀里,转身走了出去。
林景轩见楚洛书已经将东西收下,也没有想多待的意思,又自顾自的说了几句,便起身要走,不过来临走前却摸着后脑勺慎重的对楚洛书道:“楚哥,我知道你最近才刚接手侯府的产业,一时可能不熟悉,就是吧……”
林景轩还是犹豫着:“南边一带的蛮夷一直在边境线上试探,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回南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