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checkmate)。”
冰冷的两个字,无声地在林默的视网膜上炸开。
那是一种来自猎食者的,极致的傲慢与嘲讽。
“不——!”李凯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屏幕上,代表着刀具轨迹的绿线,已经彻底狂乱,像一条被注入了剧毒的疯蛇,而代表着构件模型的蓝色区域,正在被这道疯狂的红线,以不可逆的方式,疯狂侵蚀、撕裂!
那枚凝聚了所有人希望与汗水的,即将成型的第九件构件,正在走向毁灭!
苏晚晴的枪口稳如磐石,冰冷的杀意已经将“蝰蛇”彻底锁定。但她不能开枪,至少在彻底控制住对方之前不能。她很清楚,这种顶尖特工,一旦抱着必死的决心,能造成的破坏,远比一台失控的机床要大。
冯振和刚刚冲上来的陆战队员也形成了包围圈,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机库,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场一边倒的“屠杀”上——精密的国之重器,正在被粗暴的电子病毒,凌迟处死。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到了极致的缓慢。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林默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个嚣张的“蝰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已经变成废铁的控制台。他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瞬间绷紧!
“吴飞!”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在!”几乎是本能的,吴飞颤抖着应道。
“主电箱!c区第三根备用线路!给我反向接入伺服电机端口!三秒之内!”林默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只有钢铁般的命令。
反向输电?那会让电机瞬间烧毁!吴飞脑中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李凯!放弃Z轴!用液压扳手,物理锁死主转轴的同步齿轮!现在!”
李凯愣了一秒,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抄起工具箱里最重的那把扳手,疯了一样扑向机床的基座。
“王建!”
林默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那个蹲在地上,满脸呆滞的博士身上。
“把你分的那些废料给我!最大最厚的那一块!”
王建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堆他刚分好类的“垃圾”,茫然地抬起头。
“快!”林默的吼声,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王建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一块足有脸盆大小、边缘极不规则的暗红色金属块,推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
吴飞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根粗大的电缆,狠狠地捅进了一个冒着火花的端口!
“滋啦——”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冲天而起,机床的伺服系统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疯狂转动的刀头,速度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与此同时,李凯将液压扳手,死死地卡进了高速转动的齿轮之间!
“铛——!”
一声足以震碎人牙的金属撞击声爆开!那把特种钢材制成的扳手,瞬间被绞成了麻花!但主转轴那毁灭性的冲势,也被这自杀式的攻击,再次延缓了零点几秒!
就是现在!
林默动如脱兔,一把抄起地上那块沉重的“废料”,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即将失控、足以将一辆坦克切开的刀锋,冲了上去!
他没有试图去阻挡刀具,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的目标,是刀具下方,那个连接着整个动力臂的万向接头!
“疯了!他疯了!”王建失声尖叫。
“保护林先生!”冯振目眦欲裂,就要下令开枪。
但一切都太晚了。
林默将那块不规则的金属废料,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楔进了万向接头与基座之间那不足五厘米的缝隙中!
“咯——吱——嘎——!!!”
一阵比魔鬼的指甲刮过地狱的玻璃还要刺耳百倍的尖啸,响彻整个机库!
无数耀眼的火花,如同盛大的烟火,在机床的核心处爆开!
那块被当做“盾牌”的废料,瞬间被高温和巨大的剪切力撕扯得通红、变形!
但它,也像一颗最顽固的钉子,用自己的毁灭,为整个动力臂的运动轨迹,制造出了一个致命的、微小的……偏差!
失控的刀头,擦着那枚核心构件的边缘,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划了过去!在构件的表面,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却并不致命的伤痕!
下一秒,机床所有的灯光,彻底熄灭。
整台机器,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终于,归于死寂。
“蝰蛇”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眼中的戏谑,变成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他看到了林默的动作,但他完全无法理解!那不是科学!那是神学!是魔法!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苏晚晴动了。
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贴近。不是用枪,而是用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蝰蛇”的下巴,被她一记精准的手刀,卸了下来,彻底杜绝了他咬破藏在牙齿中毒囊的可能。
剧痛让“蝰蛇”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呜咽,但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随后而至的陆战队员,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机库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学生们粗重的喘息声,和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
所有人,都像是在看一个神迹,看着那个站在死寂机床前的少年。
林默没有理会周围的一切,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枚构件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眼神里,看不出是喜是悲。
“还能用。”
他轻声说道,仿佛在对自己耳语。
“但是……得换个玩法了。”
他转过身,平静的目光扫过自己那群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学生。
吴飞的双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刚才那根电缆上残留的高压电,让他的手臂到现在还阵阵发麻。李凯则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截被绞成麻花的扳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都站着干什么?累了就坐下歇会儿,五分钟。”林默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下课了”,与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紧张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冯振给了身边军官一个眼色,后者立刻带人将还在呜咽挣扎的“蝰蛇”拖了下去。他快步走到林默身边,压低声音道:“林先生,你没事吧?”
林默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冯振,落在了依旧蹲在地上,如同失了魂的王建身上。
“王工程师,你过来一下。”
王建一个激灵,身体僵硬地站了起来,一步步挪了过去。他不敢看林默的眼睛,视线死死地盯着那枚构件上的伤痕,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这道伤痕,”林默的手指轻轻划过那道金属疤痕,“深度约0.8毫米,破坏了表层的晶格结构,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及核心的受力框架。如果采用‘超低温粒子束冷焊’进行填补,再通过‘高频超声波冲击’重构应力,理论上,强度能恢复到原来的百分之九十八以上。你觉得呢?”
王建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理论知识,在林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这些技术名词他都懂,但将它们如此组合,去修复一块近乎报废的、用未知材料制成的构件……这已经超出了教科书的范畴。
“理……理论上……可行……”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可是,设备……我们的机床,它的控制系统已经彻底被毁了……”
“对,设备坏了。”林默点点头,仿佛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所以,才说要换个玩法。”
他的目光,在死寂的实验室里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那台属于龙腾集团,刚刚在比赛中落败的“猛禽F-3000”上。
那台机器,在此刻的混乱中,像一个被遗忘的失败者,静静地待在那里。
林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工程师,”他开口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实验室,“你的那台‘猛禽F-3000’,现在应该还能动吧?”
“借我用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