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宴州到江家的时候,江启鸣和苏悦正在客厅手谈。
夫妻俩手边一壶热茶,双方厮杀难分伯仲。
“爸、妈……”
他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见江启鸣执着棋子,朝他挥了挥手。
“昭昭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只专心致志地落下了指尖的黑子。
苏悦倒是朝他笑了笑,语气温柔可亲。
“你直接上去找她吧,她说要找几本书带回去。”
“是。”
迟宴州点头,也没影响他们的雅兴,踏着楼梯直接上了二楼。
走廊尽头的房门开着,他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江黎踮着脚,在够书架最上层那本金融论着。
他刚要迈进去帮她,却被脚边那个零落的锦盒吸引了视线。
锦盒的盒盖散开着,甚至有些许破损,碎了的平安扣泛着温润光泽,上面还拴着那根花纹独特的绳子。
这是……
迟宴州的脚步顿住,深邃的眼眸里,涌动着莫名的暗流。
他弯腰,修长的手指捡起盒子,指腹反复摩挲着平安扣断裂的边缘……
江黎好不容易把书拿下来,一转身,被站在门口的男人吓了一跳。
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微凉,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依旧解开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
她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掠过,像是被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迅速收敛心神,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平常:
“今天结束得这么早?”
迟宴州闻声抬眼,看向她。
那目光深沉,带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波澜。
“嗯,就是吃了个饭。”
他应了一声,语气十分平淡,却似乎对手上的盒子有些在意。
“这个……怎么碎了?”
江黎的心微微一提,唯恐他再继续追究她和裴行之之前的事情,连忙出声摆明立场。
“没用的东西罢了,放在那里也占地方,我刚刚扔偏了没扔进去。”
略带嫌弃的话音落下,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是吗……”
他淡淡出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江黎探究的观察他的表情,这应该不是生气的样子吧……
迟宴州没再说话,只是转了个身,把那个摔坏的锦盒扔进了垃圾桶。
而那几块碎玉,被他不动声色地拢入了掌心,然后揣进了西裤口袋。
江黎毫无察觉,甚至都没多看那个垃圾桶一眼。
“书找到了?”
迟宴州看向她怀里的书,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嗯,找到了。”
江黎点点头,刚要把桌面上的那几本一起抱起来,却被他先一步都拿了过去。
“走吧。”
他单手抱着书,另一只手过来牵住她的指尖,转身向外走去。
江黎回握住他,任他牵着下楼。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长着薄薄的茧子,不轻不重的力道,牢牢的包裹着她的手心。
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但是每次他牵她的手,都会感受到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跟父母道别后,坐进车里。
迟宴州体贴地为她系好安全带,动作轻缓周到,但全程沉默。
江黎靠在椅背上,目光不时瞟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他正专注地开车,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萦绕在他周身的低气压,让江黎无法忽视。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打破沉默。
“迟宴州?”
“嗯。”
他应了一声,视线依旧在前方。
“是……公司那边,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吗?”
“没有。”
江黎看着他的侧脸,把声音放软了许多。
“那你怎么……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迟宴州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车窗外的霓虹光影在他脸上快速流转,明暗交错,叫人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周围的空气逐渐凝滞。
江黎悻悻转身,打算降下车窗透口气,却突然听见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昭昭,你学的防身术,是从五年前开始的?”
江黎搭在车窗按钮上的手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五年前!他怎么会知道?!
大二那年的事情,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不愿回首的经历之一。
被劫、枪战、落海、被救……
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深水有极深的恐惧,甚至连船都再也没有坐过。
系统学习防身术,确实是从那之后开始的,那是她为了克服心理阴影,增加自保能力强行安排的。
这件事,除了家里人,根本就没对外人提过。
可是……
他竟然知道!
“迟宴州!你又找人去调查我了?你无不无聊啊!是不是我从小到大所有的事,你都要查个底朝天你才满意?我又哪里做的不合你心意,你还要回过头去调查我!”
江黎的情绪突然暴走,气愤的声音里,隐约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到颤抖。
刚刚建立起的一点信任和亲近感,瞬间被打回了原形,背后突然升起的寒意扩遍全身,甚至隐隐的有些窒息。
迟宴州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缓缓把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去调查你,别气……”
他朝她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却在她警惕的目光下,最终轻轻落在中控台上。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使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诚恳。
“我真的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情,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惹你不高兴,我可以跟你道歉。”
“昭昭,我们是夫妻,任何让你觉得不舒服、不开心,或者你想说、不想说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也许我未必能立刻完全理解,但我会听,会试着去懂。”
迟宴州把姿态放得很低,语气没有半分敷衍或狡辩,只有平铺直叙的坦诚。
江黎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车厢内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然后就听见她有些迟疑的声音。
“我不是故意要冲你发火的……”
“五年前,我们出去玩儿的游轮,被恐怖分子劫持,我还掉海里差点就被淹死了……后来我还去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
“因为每次回想起来,我都还觉得后背发凉,所以一点都不想回忆……”
迟宴州听着她颤抖的尾音,再次伸出手,坚定地覆上了她微凉的手背。
“心理疏导”四个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原本还有些阴郁的心情,在见到她此刻的神情后,就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掌心收拢,力道有些重,但是又迅速克制住,恢复成轻柔的包裹。
“不愿意回忆,我们就不提了。”
低沉的嗓音,轻柔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们回家。”
江黎抬眼看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