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动!得饶人处且饶人!小黑屋那环境你也知道,阴冷潮湿,
她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万一在里面出点什么事,冻出个好歹,或者想不开……
这责任谁来负?这影响多坏?到时候恐怕你也不好交代吧?”
“年纪大?身子骨弱?”林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着打断他,
语气充满了讥讽,
“杨厂长,您可千万别被那老妖婆平时装出来的可怜相给骗了!
她骂起街来中气十足,隔两条胡同都能听见!
抢东西、占便宜的时候,腿脚比小伙子还利索!身子骨硬朗着呢!
关三天,死不了!正好让她冷静冷静,灭灭她那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邪火!
也让所有人都看看,跟我林动玩横的,耍无赖,是什么下场!至于责任?”
他冷笑一声,“我保卫处按规定羁押嫌疑人,程序合法!
她要是真自己作死,那是她咎由自取!我林动,担得起!”
杨卫国被这一番连消带打、软硬兼施的话彻底驳得哑口无言,脸色灰败。
他深知,林动这是铁了心要杀鸡儆猴,要借聋老太太这件事,彻底立威!
权衡利弊,区里老领导的面子要顾,但眼前这尊煞神更得罪不起,
而且林开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毕竟留下了操作空间,
保住了聋老太太的命和基本自由。
他一咬牙,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颓然道:
“好!……三条!就按你说的三条办!我……我替她应了!”
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又抬起头,死死盯着林动,
眼神复杂,带着一丝警告,也像是一种最后的挣扎,沉声道:
“不过林动,我也把话放在这儿!这次,是区里领导看在她年事已高、
过往……或许有些苦劳的份上,最后一次为她说情!
过了这次,她聋老太太是死是活,是福是祸,再不会有人过问!
她的事,与区里,与我杨卫国,再无半点瓜葛!你……你好自为之!”
林动心里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彻底斩断聋老太太一切可能的外部依靠,
让她变成一只没牙没爪、人人可欺的病猫,再也翻不起任何浪花。
“成交!”林动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霍然站起身,表示谈判结束。
“杨厂长,条件我开了,路,我也指了。至于怎么让小黑屋里那位
至今还认不清形势的老宝贝儿点头答应,怎么去跟街道办沟通落实,
那就是您杨厂长的本事和面子了。”
他摆摆手,做出一个“请自便”的手势,语气带着送客的意味,
“小黑屋就在楼下右拐最里头,门口有人守着。您请便吧。我就不送了,
处里还有几份文件要批。”
说完,他重新坐回椅子,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低下头,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仿佛杨卫国已经不存在了一般。
杨卫国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胸口堵得厉害。
他深深看了林动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屈辱、忌惮,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他知道,这场发生在密闭办公室里的交锋,自己彻彻底底地又输了一城,
而且输得如此憋屈,如此没有尊严。
但眼下,能暂时平息区里的压力,保住聋老太太不被深究更多旧账,
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的低气压和满心的不甘,
拉开房门,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办公室。
保卫处那间专门用来关押轻微违纪人员或者进行审查的小黑屋,可谓是名副其实。
面积不足五平米,四壁是粗糙的水泥墙面,刷着暗绿色的、已经斑驳脱落的墙漆,
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怪味。
屋里只有一张用粗糙木板钉成的硬板床,上面铺着一条薄得能摸出硬板条的被褥,
墙角有一个用水泥抹成的、散发着臊臭气的蹲坑。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高处一扇比脸盆大不了多少、装着几根粗壮铁条的小窗,
微弱的天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照射进来,
在布满污渍的水泥地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斑。
聋老太太像一只被抽掉了骨头的癞皮狗,蜷缩在硬板床最里面的角落,
身上还是那件被保卫员拖拽时扯得歪歪扭扭、沾满了灰尘的旧棉袄,
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脸上早就没了往日那种“老祖宗”的嚣张和刻薄,
只剩下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惊恐、绝望和一种迅速衰败下去的灰败之色。
短短几个小时的关押,已经让她精神濒临崩溃。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寂静、黑暗和寒冷中被无限拉长,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轻响,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在这死寂的环境里,不啻于一道惊雷!
聋老太太浑身剧烈一颤,像被电击一般猛地抬起头,
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极度恐惧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光芒!
她连滚带爬地从硬板床上翻滚下来,因为腿脚发软,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冰冷的铁门边。
门开了,一道手电光柱率先射入,刺得她睁不开眼。
紧接着,杨卫国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出现在门口的光影里。
“杨厂长!杨厂长啊!你可算来了!救救我!快救救我出去啊!
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啊!又冷又臭,他们会打死我的!
林动那个小畜生!天杀的啊!他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聋老太太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一把死死抱住杨卫国的腿,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声音嘶哑凄厉,涕泪横流,哭天抢地地哀嚎起来:
“看在我……看在我为厂里……看在我那死鬼老头子的份上!
看在区里老领导的面上!你可得救我出去啊!
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啊杨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