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炸开的瞬间,林昭只觉得整条右臂像是被塞进烧红的铁炉。八荒戟劈出的那道血色弧光还在水中缓缓散去,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后翻滚,残存的战意像野马在骨头缝里乱撞。
他咬住牙关,左手猛地插进一块沉没的青铜残垣,硬生生刹住退势。右手死死压住右臂,那里石纹滚烫,金光在皮肤下窜动,仿佛有谁在他血脉里点了一把火。
“老祖宗,您老悠着点。”他低声嘟囔,“这具身子还没过户呢。”
耳边嗡鸣不止,海水因方才的能量对冲搅成乱流,视线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远处黑影晃动,几条噬魂鲛没有逃,反而绕着某个点打转,动作整齐得不像野兽,倒像是在守什么。
他眯起眼,识海忽然一震。不是铃声——锈铃早就碎了。但那震动确实来自血脉深处,三段式节奏清晰可辨:短促,双响……然后是长鸣。
**秘。**林昭心头一跳,立刻传音:“别靠过去,那些鲛鱼护着东西。”
声音刚落,就见青黛从侧方游来,玄裳在浑浊水流中轻轻摆动。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海底——沙层半掩着一块石碑,表面刻满古篆,中央凹陷成圆形阵眼,形状竟和他那枚锈铃一模一样。
“这玩意儿怎么哪都有?”他皱眉,试着往前挪一步。
右臂立刻抽搐起来,石纹像是活了,顺着血管往心脏爬。血液发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又退了三步,靠在残垣上喘气,顺手把八荒戟横在胸前。戟身铭文“静”字微亮,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握柄渗入掌心,总算压住了体内乱窜的劲。
“你家祖宗不是打架狂魔吗?”青黛终于开口,声音透过水波传来,带着一丝调侃,“怎么现在连走两步都跟要断片似的?”
“这不是怕我帅不过三秒嘛。”他咧嘴一笑,额角却沁出汗珠,“刚才那一招,是他借我的手挥的。我现在就是个临时工,工资没结,工伤先来了。”
青黛没接话,指尖轻点水面,引出一道细流,在空中划了个圈。水流凝而不散,映出石碑轮廓。
“阵法类的,封印型。”她低声道,“你看边缘那些纹路,是‘缚妖’的变体。不是杀人用的,是锁东西的。”
林昭挑眉:“锁什么?”
“不知道。”她摇头,“但能确定一点——它认血脉。别人碰,可能当场爆体;你碰,顶多疼几天。”
“感情我还自带保修服务?”他苦笑,抬手用戟尖轻点水面,试探性地引出一丝灵气,朝阵眼方向送过去。
戟刃刚触到水流,一滴血便从虎口滑落。血珠入水不散,反而拉成一条细线,蜿蜒如蛇,直奔石碑中心而去。
刹那间,碑面轰然亮起。两个大字浮出沙层——**归墟**。笔画由暗红血线构成,流转不息,像是有人用千年怨念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四周海水骤然凝滞,连乱流都停了一瞬。
那几条噬魂鲛齐齐发出低吼,像是被什么刺中神魂,猛地蜷缩后撤,背鳍剧烈抖动,竟不敢再靠近半步。
“好家伙。”林昭瞪眼,“这就镇场子了?早知道我拿自己血当喷雾使了。”
“别得意。”青黛盯着阵眼,“它开了,但没全开。就像门卡了半边,推不动也关不上。”
她话音未落,林昭已上前两步,抬手就要按向阵眼。
“别!”青黛一把拽住他手腕。
几乎同时,一股无形力道从碑中炸出,直接将他弹飞数尺。右臂石纹裂开一道细缝,蓝光血珠顺着伤口渗出,在水中晕成一片荧斑。
“我说什么来着。”青黛游近,眉头紧锁,“这不是打卡机,按一下就行。它要的是纯粹的守渊人之血——你现在这状态,一半石化一半发烧,血都快成调色盘了。”
林昭靠着残垣喘气,右臂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着那道裂缝,忽然笑了:“你说……我这算不算工伤鉴定现场?”
“你要真想报工伤,建议先把命保住。”青黛松开手,转身绕到石碑侧方,仔细查看阵眼边缘的纹路。
片刻后,她抬手摸向发间银簪。
“你要干嘛?”林昭警觉。
“试试另一个方案。”她拔下银簪,指尖一抹,簪尖染上鲜红。
“等等,你哪来的血?你不是——”
“我不是人。”她打断他,眸中紫芒一闪,“但我流的,是你命格里的血。”
话落,银簪猛然刺入阵眼中心。没有巨响,没有强光。只有一圈血色涟漪,无声扩散。
所过之处,海水凝固如胶,碎石悬浮半空,连远处翻涌的黑潮都被定在原地。十丈范围内,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林昭靠在残垣上,看着那圈涟漪掠过自己脚边,连伤口流出的血都停在半空,像一颗颗蓝色小珠。
“行啊。”他喘着气笑,“下次咱俩吵架,你就这么放个大招,我立马认输。”
青黛收簪入袖,脸色略显苍白,玄裳边缘泛起细微光点,像是数据流在皮下闪动。
“省点力气吹牛。”她说,“这领域撑不了太久。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林昭。
“这阵法,本来就是为‘钥匙’设的。”
林昭一愣:“钥匙?”
“嗯。”她点头,“你是锁,我是钥。缺一个,都打不开,也关不上。”
林昭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自己右臂的裂纹。石质纹路仍在缓慢蔓延,但热度已退,金光渐渐内敛。
“所以……每次我差点挂掉的时候,你都能感应到?”
“不是感应。”她摇头,“是共鸣。你痛的时候,我也在痛。只是我没说。”
林昭抬头看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一句:“那你可真是捡了个麻烦队友。”青黛没回话,只是轻轻抬手,指尖拂过他右臂伤口。一缕蓝光缠绕而上,暂时封住了裂痕。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林昭活动了下手腕,抓稳八荒戟:“先活着出去。等我哪天彻底变成石像,记得给我立个碑,写‘此处曾有一位考古员,因加班过度不幸殉职’。”
青黛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正色:“上面可能还有动静。血刀不会就这么走了。”
“他当然不会。”林昭望向水面方向,“那家伙脸上的疤比地图还复杂,一看就是执着型人格。现在我们藏在这儿,他找不到,肯定得想办法逼我们出来。”
“比如?”
“比如……放毒。”
话音刚落,远处海流突然一滞。不是乱流,也不是漩涡。是某种粘稠的东西正在扩散,林昭鼻尖一动,立刻屏住呼吸——那不是气味,是触感。水流变得厚重,像是掺了油,滑腻中带着刺痒。
“来了。”他低声道,“不是毒雾,是液态神经毒素,专攻生物神经系统。血刀这是要把这片海变成培养皿啊。”
青黛迅速取出药囊,倒出一枚丹丸含入口中,随即递给他一颗。
“吃了,能抗三分钟。”
林昭接过,一口吞下,苦得直皱眉:“你们医女随身带解药就跟带口香糖似的?”
“你不也随时准备打架?”她反问,“职业习惯。”
两人刚准备好,上方海水忽然剧烈波动。
一道黑影缓缓下沉,轮廓逐渐清晰——正是血刀的潜航器。外壳布满腐蚀痕迹,显然在幽冥海阴气中撑得勉强。驾驶舱内,那人脸上疤痕狰狞,机械臂正连接着底部喷射口,持续释放墨绿色液体。
毒素扩散速度加快,林昭盯着那玩意,忽然笑了:“你说他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开了个静止领域,会不会气得当场重启系统?”
“别废话。”青黛抬手,三枚银针悬浮而出,“准备反击。这领域只能挡,不能攻。等他靠近,咱们只有一次机会。”
林昭点头,八荒戟横握,戟身“破”字隐隐发亮。就在这时,右臂裂纹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不是疼,也不是热。
是一种牵引感,像是有什么在召唤他。他低头看去,石纹竟开始自行蠕动,缓缓组成一个古老符号——和阵眼边缘的某个纹路完全一致。
“怎么回事?”青黛察觉异常。
林昭没回答,而是猛然将戟尖插入阵眼边缘的符文凹槽。刹那间,整个静止领域剧烈震颤。血色涟漪再次扩散,但这一次,带着斩击般的锋利轨迹,直扑上方潜航器。
那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外壳已被无形之力撕开一道裂口。
毒素泄漏,反灌入舱内。
血刀怒吼一声,机械臂猛拍控制台,潜航器急速上浮,消失在黑暗中。
林昭收回戟,喘了口气:“看来这阵法,也能当远程炮台用。”
青黛看着他右臂,神情微变:“但它在吸收你的能量。再这么下去,你会被抽干。”
“没事。”他笑了笑,“反正我这人,一向是用命换进度条的。”
他靠在残垣上,望着头顶那片被毒素染绿的海水,忽然低声问:“你说……咱们到底是在逃命,还是在被人赶着走?”
青黛没答,远处,一块悬浮的碎石悄然滑落,砸进凝固的水域,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