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闪烁的霓虹灯,只有从门缝里透出的昏黄光线和隐约的喧闹。
江悠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酒精、烟草和血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酒馆内的喧嚣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十几道或好奇、或审视、或不怀好意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门口这个抱着金属箱的瘦小身影上。
江悠悠面不改色,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她环视一圈。
酒馆不大,摆着七八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他们大多是佣兵打扮,身上带着武器,眼神凶悍。
她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向了吧台。
吧台后,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他身材干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看上去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就是老爹。
江悠悠将怀里的金属箱轻轻放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箱体上那个属于护城军的徽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一声,让酒馆里几个蠢蠢欲动的目光,重新收敛了回去。
“喝点什么?”老爹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沙哑。
“一杯水。”江悠悠说道。
老爹擦杯子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最后落在了那口箱子上。
“这里的水,一杯五个积分。”
“我没有积分,”江悠悠的声音很平静。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立刻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哈,又来个想占便宜的穷鬼。”
“F区来的吧?以为老爹这里是慈善堂?”
老爹摆了摆手,那些声音立刻消失了。他重新低下头擦杯子,语气平淡:“我这里只收积分,或者……有价值的东西。”
江悠悠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的木盒子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她以前和父亲约定的暗号。父亲曾告诉她,如果有一天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来找老爹,敲三下桌子上的木盒子。
老爹擦拭酒杯的手,猛地停住了。
他再次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锐利的光。他死死盯着江悠悠,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金属箱,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加深了几分。
许久,老爹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跟我过来。”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身,掀开吧台旁一道不起眼的布帘,走进了后面的黑暗中。
酒馆里的空气,在那一刻变得粘稠而沉重。
十几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在江悠悠和那道布帘之间来回扫视。
有贪婪,有忌惮,更多的,是揣测。
一个F区的瘦弱女孩,一口护城军的金属箱,一个d区最神秘的酒馆老板。
这三者组合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了变数的故事。
江悠悠没有半分迟疑,抱着冰冷的金属箱,紧跟着老爹的脚步,走进了那片黑暗。
布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和喧嚣。
身后,是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那丫头什么来头?老爹居然亲自带她进去了?”
“那箱子……我敢打赌,里面绝对是好东西!说不定是某个小队长的抚恤金,源晶都有可能!”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老爹的人,你也敢动心思?”
……
布帘后的世界,是一条狭窄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
与外面酒馆的嘈杂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江悠悠的精神感知在周身十米范围内铺开,走廊里除了她和老爹,再没有第三个生命气息。
她很安全。
老爹的脚步很慢,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
他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你父亲,是江弘?”
江悠悠的心猛地一跳。
父亲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
“是。”她低声回应,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老爹的脚步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摸索着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他推开门,侧过身,示意江悠悠进去。
门后不是想象中的仓库或者密室,而是一个陈设简单的房间。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烧得正旺的铁炉,将整个房间烘烤得温暖如春。
与外面那个混乱、肮脏的废土世界,仿佛是两个次元。
老爹关上铁门,又从内侧插上了门栓。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温暖的炉火映照下,第一次清晰地看向江悠悠。
“他……还好吗?”老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江悠悠抱着箱子,沉默地摇了摇头。
“失踪了,任务中失踪的。护城军说,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老爹脸上的皱纹,似乎在瞬间又深了几分。他缓缓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江悠悠依言坐下,将金属箱放在自己的脚边,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箱子的提手。
“你敲的那个暗号,是他教你的?”
“是。他说,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来这里找您。”
老爹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瘦弱,警惕,眼神却像一匹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没有半分同龄人的天真或怯懦。
“我欠他一条命。”老爹的声音很低,“十年前,在黑潮林,如果不是他把我从植堕体的藤蔓里拖出来,我早就成了那里的肥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答应过他,只要他还活着,我这个酒馆,就是他在d区最安全的落脚点。如果他不在了……”
老爹的目光,落在了江悠悠身上。
“他的家人,我也会尽力庇护。”
这句承诺,像一道暖流,注入江悠悠冰冷的内心。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激涕零,只是平静地陈述自己的目的。
“我需要卖掉一些东西,换取生存的物资。但我不能使用积分交易。”
“为什么?”
“我的监护权被我后奶拿走了,所有划入我腕表的积分,都会被她立刻转走。”江悠悠的语气没有起伏,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老爹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种鸠占鹊巢的龌龊事,在末世里并不少见,但发生在他故人的女儿身上,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箱子里是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