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土殿后的甬道,与来时前殿的冰晶透亮截然不同。这里的冰壁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青黑色泽,仿佛冰层中混合了某种金属矿物,触手冰凉中带着一丝硬涩。壁上依旧铭刻着符文,却不再是单一的冰蓝光芒,而是土黄、冰蓝、乃至一丝极淡的白金色交织流转,显然此地的禁制已经融合了戍土殿的力量。
空气依旧寒冷,但那股厚重的土行之力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如同沉稳的背景音,为凛冽的寒气提供了一层坚实的基底。姜晚行走其间,能清晰感受到体内圆满的土行道韵与周围环境的微妙共鸣,每一步都异常稳健,仿佛与大地相连,再无半分虚浮。
她一边前行,一边梳理着脑海中《后土镇岳诀》的传承信息。这并非具体的招式,更像是一种运用戍土之力的“道”与“势”。核心在于调动地脉之力,形成镇压、守护或束缚的场域,修炼到高深处,甚至能化身为山岳虚影,万法不侵,亦能镇封强敌。配合她已有的后土重盾,防御与控场能力将得到质的飞跃。
“五行之中,土生金。我土行圆满,金行道韵亦得滋养,或许可以尝试将戍土的‘稳固’与庚金的‘锋锐’结合,开发出新的攻防手段……”姜晚心中推演,指尖不自觉萦绕起一丝土黄与白金交织的光芒,旋即又收敛。此地未知,不宜轻易尝试。
黑色戒指的悸动平稳而持续,指向甬道深处,似乎目标明确。怀中的兽皮残图也在散发温和的热度,指引方向与戒指一致。 甬道蜿蜒向下,坡度平缓,仿佛通往玄冰宫更深的地底。沿途开始出现一些岔路,有些被厚重的冰层封死,有些则黑洞洞不知通向何处。姜晚遵循着戒指和残图的指引,选择主道前行。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甬道忽然变得宽阔,且出现了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冰壁两侧,每隔数丈,便有一座嵌入壁内的冰雕灯盏,灯盏造型古朴,呈莲花状,花心处并非火焰,而是一颗颗自行散发柔和白光的冰晶,照亮了约莫百丈长的一段廊道。
廊道地面,不再是平整的冰面,而是铺着切割整齐的青黑色石板,石板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永不融化的霜花。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两侧冰壁和地面石板上,开始出现大量的……痕迹。
不是岁月侵蚀的自然痕迹,而是激烈的战斗留下的创伤!
冰壁之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剑痕、爪印、以及某种巨大冲击力造成的龟裂。许多剑痕边缘光滑如镜,残留着极致的锋锐气息,即便历经万古,仍让靠近的姜晚感到肌肤隐隐刺痛。那些爪印则狰狞可怖,带着一种暴戾蛮荒的意味,仿佛来自某种可怕的巨兽。而地面的青黑石板上,更是随处可见暗沉发黑、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渍——那是鲜血浸染万年后的颜色。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杂了血腥、煞气、以及冰寒死亡的气息。这里的寂静,带着一种战场特有的肃杀与悲壮。
姜晚放慢脚步,神色凝重。她以大地感知仔细探查这些痕迹,同时玄水道韵流转,试图从残留的气息中捕捉更多信息。
“剑痕……大部分是剑修留下的,剑气精纯凌厉,且属性各异,有冰寒,有锋锐,有炽烈……显然来自不同派系甚至不同属性的修士。”她蹲下身,手指虚抚过一道几乎将石板斩裂的深刻剑痕,从中感受到一股炽热暴烈、却又透着堂皇正大的剑意,与玄冰宫的冰寒环境格格不入。“这是……火行或金行剑意?当年攻打玄冰宫的,并非单一势力,而是各路人马?”
而那些爪印和某些巨大的撞击痕迹,则散发出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欲望的气息,不似人族修士,更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或召唤而来的妖魔、凶兽,甚至是遗迹本身禁制衍生出的守卫?
“上古劫灭……玄冰宫遭遇的,是一场涉及多方、惨烈无比的攻防战。”姜晚心中勾勒出模糊的图景。戍土镇守使岳擎天提到“宫主失踪,五行崩乱”,此地惨状无疑印证了那场浩劫的可怕。
她继续前行,战斗痕迹愈发密集,甚至能看到一些完全破碎、与冰壁或石板冻结在一起的残破甲胄、法器碎片,以及少量早已化作白骨的残缺遗骸。这些遗骸大多保持着战斗或挣扎的姿态,被永恒的寒冰封存,无声诉说着当年的绝望。
就在廊道即将转弯处,姜晚的目光被左侧冰壁上一处特别的痕迹吸引。
那并非普通的剑痕或爪印,而是一道长约三尺、宽仅一指、笔直平滑的切痕。切痕极深,几乎穿透了厚达数尺的冰壁,边缘光滑得不可思议,仿佛被最精密的工具切割过。更奇特的是,这道切痕内部,并非冰晶的断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空间被撕开后又强行冻结的扭曲质感,颜色是一种深邃的、吸走周围光线的暗灰色。 切痕周围一尺范围内,冰壁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枯萎状,所有的符文灵光到此完全断绝,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杀死”了这片区域的生机与灵性。
姜晚靠近这道切痕,还未伸手触摸,便感到一股极其隐晦、却让她灵魂深处都泛起寒意的“死寂”与“终结”之意!指尖的黑色戒指,也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警示”与“排斥”意念!
“这是……”姜晚瞳孔微缩。这道切痕给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与她当初在云梦大泽黑水湖底,那柄被重重封印的寂灭古剑散发出的气息,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微弱、更加残留。
是寂灭古剑留下的剑痕?!当年那场浩劫中,这柄凶剑曾在此地出手?还是持有此剑的敌人留下的?她强忍着那股令人不适的死寂感,以一丝极其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切痕边缘。
就在神识触及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无尽吞噬欲望的残留意念,如同蛰伏万古的毒蛇,猛地顺着那丝神识反噬而来!同时,切痕内部的暗灰色扭曲空间仿佛活了过来,产生一股微弱的吸力,竟欲将姜晚的神识乃至魂魄都拖入那永恒的寂灭之中!
姜晚早有防备,立刻斩断那丝神识联系,同时玄水道韵与戍土道韵同时运转,在识海外构筑起坚固的屏障!
噗!
那丝被斩断的神识在切痕前湮灭无踪。反噬的意念撞上道韵屏障,激起一阵涟漪,最终缓缓消散。 姜晚脸色微微发白,后退半步,眼中惊疑不定。
仅仅一道残留万古的剑痕,竟还有如此凶威!那寂灭古剑本体,该是何等可怕?岳擎天的警告犹在耳边。
“这道剑痕,似乎斩断了此地一片区域的‘灵脉’或‘禁制节点’,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姜晚仔细观察切痕周围枯萎的冰壁,“寂灭之力……果然霸道,能直接侵蚀、终结万物的生机与灵性。”
她绕开这道危险的剑痕,继续前进。心中对寂灭古剑的警惕提到了最高。这柄剑不仅威力恐怖,似乎还与玄冰宫的浩劫,乃至五行传承的崩乱,有着直接关联。
转过弯道,前方出现了一座破损的小型殿门。殿门半掩,其中一扇门扉已经碎裂大半,倒在地上,被厚厚的冰霜覆盖。门楣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器”字偏旁。
“器殿?炼器之所?还是储藏法器之地?”姜晚心念一动。玄冰宫这等上古大宗,炼器殿中或许遗留着一些宝物或线索。
她谨慎地踏入殿门。
殿内空间不大,约莫十丈见方,却一片狼藉。原本应该陈列法器的玉架石台东倒西歪,大多已经破碎。地面上散落着各种颜色的金属碎片、失去灵光的晶石、以及一些焦黑的残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金属锈蚀、灵气溃散和淡淡焦糊的味道。
显然,这里经历过激烈的争夺或破坏。有价值的东西,恐怕早已在当年的劫难中被掠夺或损毁。
姜晚目光扫过,并未发现什么完整或灵光未失之物,正欲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大殿最内侧角落,一座倾倒的厚重石台下方,似乎压着什么。
她走过去,拂开石台上的灰尘和碎冰。石台下方,露出半截锈迹斑斑、造型古朴的剑柄,剑身大部分被压在石台和碎石之下。 这剑柄样式普通,但材质似乎不凡,历经万年锈蚀,竟未完全朽烂,隐隐还能看到一些黯淡的云纹。更重要的是,姜晚靠近时,丹田内的金行道韵之种,微微跳动了一下,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感。
“金属性法器残骸?”她心中一动。土生金,她土行圆满后,对金行之物感应更加敏锐。
她运转戍土道韵,双手抵住石台边缘,轻喝一声:“起!”
圆满的土行道韵赋予她远超同阶的力量和对大地的掌控力,沉重的石台被她缓缓抬起。碎石滑落,露出了下方被掩埋之物。
果然是一柄断剑。剑身从中间折断,断口参差不齐,剑身布满锈迹和细微裂痕,灵性尽失,显然已是一块废铁。但姜晚拿起断剑时,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剑体内部,残留着一丝极其精纯、凝练、锋锐无匹的庚金之气!这丝庚金之气被牢牢锁在剑体材质深处,并未随灵性消散而逸散,仿佛剑体本身就是最好的容器。
“好精纯的庚金本源!虽只一丝,品质却极高!”姜晚眼睛微亮。对她而言,这种蕴含本源道韵的材料,有时比成品法器更有价值。她可以将这丝庚金本源引导出来,滋养自身的金行道韵,甚至尝试以其为核心,配合自身道韵,重新“养”出一柄适合自己的“道韵之剑”。
她将断剑小心收起。此行总算不至于空手。
就在她准备离开器殿时,大地感知忽然捕捉到殿外廊道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声!
不止一人!且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姜晚神色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鬼魅般闪身躲到一座倾倒的巨大玉架后方阴影中,五行道韵流转,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与周围冰冷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刚刚藏好,两道人影便一前一后,略显仓促地冲入了破损的器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