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把那块梅花纹铜牌递过来的时候,赵承渊正捏着半块葛花茶饼往嘴里送。他没接,只瞥了一眼,手一松,茶饼掉桌上滚了两圈。
“夜枭营的牌子。”他声音不高,“三年前我就亲手烧了他们的名册,现在倒是在纵火犯身上捡回来。”
亲卫低头:“北门守将说,那人招供不多,只说是‘奉命行事’,咬破毒囊自尽了。”
赵承渊冷笑:“死人最守口如瓶,活人却总爱留后手。”他抬脚踹开书房门,“传令下去,九门即刻封锁,没有我的虎符,一只麻雀也不准放出去。”
话音刚落,冷霜月从廊下疾步而来,黑衣未换,腰间双刀已出鞘一半。“宫城外围我来接手。”她说完就要走。
“等等。”赵承渊从案上抓起一张热源图推过去,“东厂旧库房有动静,夜里温度反常,像是有人扎堆。你带人去查,别打草惊蛇。”
冷霜月扫了一眼图,点头就走。
赵承渊转身披上外袍:“我也去。”
“你疯了?”冷霜月猛地回头,“你是目标,不是探子!”
“正因为我是目标,”他咧嘴一笑,“他们才想不到我会亲自上门。”
两人争执没持续多久,因为半个时辰后,第一波杀机就来了。
东厂废库外的长街空无一人,风卷着灰纸打转。赵承渊带着六名亲卫走在中间,脚步不快,眼神却一直在扫两边屋顶。
冷霜月落后半步,忽然抬手一挥。
一支羽箭擦着赵承渊耳侧飞过,钉进对面墙缝,尾羽还在震。
“高处!”冷霜月低喝,扑上去把赵承渊按倒在地。
第二箭射中她的左肩,箭头穿布入肉,血立刻洇出来。
她没喊痛,翻身拔刀,冲着屋顶就是一刀横斩。瓦片哗啦碎裂,一个黑影闷哼坠下。
“是淬毒的。”她咬牙扯下箭杆,“快走,还有埋伏。”
赵承渊还没站稳,地面突然塌陷。三条街口同时炸开火油坑,烈焰冲天而起,热浪逼得人睁不开眼。
“散开!”赵承渊大吼。
话音未落,数十道黑影从巷口涌出,手持短刃,直扑中央。
冷霜月单膝跪地,左手撑刀稳住身形,右手挥刀迎上。刀光闪了七次,七具尸体倒在街上。
第八个敌人从背后偷袭,匕首直插她左臂关节。
她闷哼一声,整条手臂瞬间软了。
那人还想再刺,冷霜月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刀柄砸中对方鼻梁,借力翻滚躲开。但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走!”她靠着墙喘气,声音嘶哑,“我能挡一时!”
赵承渊没动。
“我说走!”她瞪着他。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我家柳娘子说了,遇事别逞英雄——可你偏偏每次都当自己是铁打的。”
说完,他抽出佩剑,一脚踢飞靠近的杀手,对亲卫吼:“护住她,谁敢上前砍谁!”
亲卫围成一圈,死死守住冷霜月。赵承渊带着剩下三人强行突围,冲出火圈后直奔南巷。
身后杀声渐远,但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回到一处民宅,赵承渊让人把冷霜月抬进去。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左臂从肩膀到指尖一片乌黑。
“筋脉断了。”军医检查后摇头,“以后使不上力了。”
赵承渊沉默地撕开自己里衣,蘸水给她擦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淡黄色粉末,混水喂进她嘴里。
“这是……”冷霜月勉强睁眼。
“葛花茶粉。”他说,“柳氏每次我喝酒回来都给我备着。她说,解酒不如解乏,活着比什么都强。”
冷霜月扯了扯嘴角:“你还记得三年前救我的时候吗?你说‘死人才能守密’。”
“我记得。”赵承渊低头替她包扎,“可我现在觉得,活人,才能翻盘。”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摸向腰间。
贴身匕首还在。
她艰难地抽出来,递给他:“那……就让我活着,把他们都送进坟里。”
赵承渊接过匕首,插进自己靴筒。
外面传来急促敲门声。
亲卫低声报告:“宫门被换了守军,打着禁军旗号,但没人认得。城里开始传你已被诛杀的消息,百姓乱了。”
赵承渊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布帘。
远处火光未熄,街道上有逃难的人群,也有趁乱抢掠的暴徒。一辆马车翻在路口,车上挂着柳家商行的标记。
他收回目光,取出随身携带的密信匣,写下两行字。
一封递给亲卫:“送去柳府,让柳明瑛调动暗线,联系柳家死士。”
另一封交给副将:“想办法送到霜月门残部,就说——他们的门主还活着,要报仇。”
副将接过信,刚要走,赵承渊又叫住他。
“告诉他们,别轻举妄动。等我信号。”
屋里只剩他和昏迷中的冷霜月。
他坐在床边,拿起她的右手,轻轻放在自己掌心。
“你说你要挡一时。”他低声说,“那你可得撑久一点。”
外面风声呼啸,屋檐滴水砸在地上,一声一声。
忽然,远处钟楼响起三响。
那是宫城紧急召集的信号。
赵承渊站起身,握紧佩剑。
剑柄沾了血,有点滑。
他用力攥了攥,往前走了两步。
门外亲卫低声问:“大人,我们去哪儿?”
他没回答。
只是抬起手,抹掉脸上溅到的血迹。
然后一脚踹开门。
寒风灌进来,吹起他的衣角。
他迈步走出去。
剑尖划过门槛时,一道裂痕从木头上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