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推开书房门，手里还攥着那份刚核对完的名单。纸角已经被他捏得发皱，指节泛白。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夜风里有股冷意正从院墙那边飘过来。
“你一夜没睡。”冷霜月的声音不高，像刀刃贴着冰面滑出来。
他抬头，看见她站在梧桐树下，肩上扛着一捆东西，黑布裹着，边角露出一点深褐色的木纹。
“你也一样。”他嗓子有点哑，却笑了，“怎么，御前侍卫也开始送快递了？”
冷霜月没理他的玩笑，几步上前，把那捆东西放在石桌上。解开布条，是一对木鸢翅膀，骨架用的是边关特制的轻铁木，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还嵌了铜丝加固。
“三天磨的。”她说，“别告诉我你修不好。”
赵承渊眼睛亮了一下。他立刻蹲下身，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刻刀，开始拆解角落里那个残破的木鸢。这玩意儿是他早年按记忆做的飞行器原型，一直卡在升空阶段，飞不高也飞不远，像个大号风筝。
“你懂机关术？”冷霜月问。
“我懂空气动力学。”他头也不抬，“还有点手工课底子。”
她盯着他熟练地把新翼接上主轴，调整角度，用铜丝绞合固定。动作快得像在拼一副生死攸关的拼图。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看风景。”他说，“王党的风景。”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突然在脑中响起：【机关侦察模块已激活，侦测范围十里】。
他咧嘴一笑：“成了。”
冷霜月皱眉：“你能靠这个飞上天？”
“试试才知道。”他拍拍木鸢，“总不能让我写个奏折说‘臣梦见王尚书烧账本’吧？”
半个时辰后，两人站在屋顶。夜风比刚才大了些，云层压得低，月光时隐时现。
赵承渊检查最后一道锁扣，抬头看她：“坐后面，抱紧点。”
“谁要跟你一起疯。”她退半步。
“你不上去，我摔死也没人收尸。”他眨眨眼，“柳娘子说了，救命恩人死了得披麻戴孝——你想不想穿一次白衣服？”
冷霜月瞪他一眼，最终还是上了鸢背，双手扶住两侧支架。
“抓稳。”他说完，猛地拉动机关绳。
木鸢腾空而起。
起初很稳，掠过几栋屋脊，滑入夜空。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城中灯火在脚下铺开，像撒了一地的铜钱。
可刚飞到第三条街，一阵横风撞上来，右翼剧烈震颤，整架鸢身向右倾斜。
“重心偏了！”赵承渊大喊，迅速调整尾舵。
冷霜月本能伸手，一把抓住他腰带，整个人贴了上去。
鸢身晃得更厉害了。
“松手！”他吼。
“放手你才真要摔！”她咬牙顶回去。
两人在空中僵持几秒，赵承渊突然发力蹬腿，借着屋檐反弹的气流猛拉操纵杆，硬生生把鸢头抬了起来。
落地时滚了两圈，尘土飞扬。
赵承渊趴在地上喘气，笑出声：“冷姑娘，你说……咱们要是刚才摔下去，算不算殉情？”
冷霜月站起身，拍了拍衣角，耳尖有点红：“你比机关还沉。”
“夸我？”他爬起来，抖抖灰，“那你下次还抓不抓？”
她不理他，只盯着远处几处黑漆漆的大宅院：“那是王党五处私仓？”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舆图摊开，指着五个红点：“就是这儿。明早朝会之前，得让它们冒点烟。”
“烧了？”她挑眉。
“烧不了全库，烧账本能。”他眯眼，“藏赃银的地方总有暗格，火一起，他们肯定派人去抢搬。到时候——”他顿了顿，“人证物证一块儿到。”
冷霜月沉默片刻：“东厂盯得紧，夜里巡逻每半个时辰一趟。”
“那就赶在换岗前动手。”他收起地图，“你带几个人在外围堵截，我进去找证据。动静别太大，但得够吓人。”
“你拿什么放火？”
“随身携带。”他从靴筒抽出一根短铁管，“磷粉加硫磺，点着就炸，声音比炮仗还响。”
她看了眼那玩意儿：“你就靠这个掀翻礼部尚书？”
“不是靠这个。”他摇头，“是靠他们自己心虚。”
风又吹过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冷霜月忽然问：“万一皇帝不信呢？”
“他会信。”赵承渊望着远处宫墙，“只要火光够亮，百姓看得见。”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两人并肩站着，俯瞰京城夜色。那些高墙深院里的秘密，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黑暗中，等着被一把火烧出来。
赵承渊活动了下手腕：“今晚三更行动，你负责西巷出口。记住，看到火光就动手拦人，别让他们带走任何箱子。”
冷霜月点头：“你要活着回来。”
“我还没吃上柳娘子煮的长寿面。”他笑，“哪能死。”
她转头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赵承渊把木鸢残片捡起来，塞进怀里：“这东西还能改。下次加个弹簧发射器，专扔石灰包，迷眼睛最好用。”
“你当是玩具店？”她冷笑。
“官场才是真人打怪游戏。”他耸肩，“我们是氪金玩家。”
冷霜月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看着她难得松动的表情，忽然说：“其实刚才……你抓我腰带那一秒，我觉得——”
“闭嘴。”她立刻打断。
他笑着收回话头，抬头看天。
云散了些，星光露出来。
“差不多了。”他说，“该准备家伙了。”
冷霜月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喂。”他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那根磷粉管，“你说，咱们要是真把这把火烧了，明天早朝，王守仁会不会当场撕袍？”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声音很轻：“我赌他会。”
赵承渊咧嘴一笑，把铁管插回靴中。
他摸了摸怀里的木鸢残片，感受着木质纹理上的划痕。
风从南边来，带着一丝焦味。
他抬头看向王党宅邸的方向。
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正在翻箱倒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