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被押回天牢时,天还没亮。
狱卒把他扔进单间,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他跌坐在地,粗布袍子蹭着潮湿的墙角,手腕上的刮伤还在渗血。外面传来脚步声、锁链声,还有人低声议论:“听说城隍庙烧死了?怎么又活了?”
没人信他还活着。
赵承渊没解释。他靠着墙,慢慢抬起手,在墙上用指尖蘸水画了一道弧线。北斗七星的第一颗——天枢,落位。
他又画了第二颗、第三颗……七颗星连成勺形,完整摆在北墙中央。这是他在现代熬夜看星图养成的习惯,后来发现系统推演和真实天象总能对上。
可现在,他需要的不是真相。
是“天意”。
他咬破手指,血滴在紫微垣的位置,用力抹开,把主星往左偏移三度。墙上血迹未干,他写下四个字:**子时三刻**。
旁边再补一行小字:赦令将至。
写完他靠回去,闭眼休息。脑子里全是柳明瑛跪在宫门前的样子。三天,额头磕出血,流产也不肯走。她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等一句公道?
那他不能死在这里。
也不能等别人来救。
得自己把天意“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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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监值夜的老官正打着盹,突然听见观星台铜铃响了三声。
他爬起来一看,浑仪指针微微颤动,对应紫微垣位置的数据偏移了零点三度。这不该发生。今晚天气晴朗,无云无风,星轨稳定。
可偏偏主星动了。
老官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翻出钦天监秘录对照。前朝记载,紫微偏移,轻则帝怒,重则换君。最近朝中动荡,赵承渊下狱、柳太傅血书保人、边关粮道危机未解……哪一件不是牵动国本?
他立刻提笔写奏报:**主星动摇,恐损国本,宜赦冤狱以安天心**。
快马送入宫中。
皇帝正在批折子,看到奏报愣了一下。
“紫微偏移?”
他想起几天前赵承渊在金殿说的话:“陛下,有些事不必等到事发,星象早有预兆。”
当时他不信。
现在呢?
他又想到柳太傅抽刀要自尽那一幕,还有柳家小姐挺着肚子跪在雪地里,最后抬出去时地上一滩血……
一个念头冒出来:莫非真是朕错判了忠良?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朱笔,在空白圣旨上写下八个大字:**特赦赵承渊,即刻入宫**。
传旨太监接过圣旨,翻身上马,直奔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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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清晨寂静。
牢房里的犯人都醒了,挤在栏杆前张望。
“谁啊?这么急?”
“听说是赦令……给赵大人的?”
“他不是烧死了吗?”
赵承渊睁开眼,没动。
他知道这一刻会来。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铁门打开,传旨太监一身黄袍,手捧圣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举着宫灯照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声音刚起,四周狱卒齐刷刷跪下。
赵承渊还坐着。
太监顿了顿,继续念:“御史赵承渊,蒙冤系狱,今因星象示警,主政失衡,特予赦免,即刻赴宫面圣。”
念完,他收起圣旨,看向赵承渊:“赵大人,请吧。”
赵承渊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破袍子皱巴巴的,袖口撕了一道口子,脚上草鞋也裂了。
他走到墙边,看着自己画的星图。血写的“子时三刻”已经发黑,但字迹清晰。
他伸手摸了摸那行字,轻声说:“我家柳娘子说了,清白自在人心,不必争一时口舌。”
然后转身,面向狱卒。
“劳烦。”他说,“把本官的木鸢取来。”
狱卒一愣:“您……还有东西在这儿?”
“嗯。”赵承渊点头,“我进来那天带来的,一直放在你们库房。一个小木头鸟,翅膀能动。”
狱卒犹豫片刻,跑去登记簿查了查,果然有一条记录:“赵某物,木鸢一只,封存。”
他跑进后库,拿出来的时候差点摔了。木头有点发霉,绳子松了,但整体没坏。
赵承渊接过,仔细看了看,轻轻吹掉灰尘。
这玩意儿是他刚穿越那会儿做的。那时候穷得揭不开锅,晚上睡不着,就拿废木料雕个会飞的模型。后来当了官,每次进牢,都会让人带上它。
不是为了玩。
是为了提醒自己——
哪怕被困在方寸之地,心里也得有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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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牢外。
赵承渊抱着木鸢上了车,车帘放下。
车夫回头问:“大人,去哪?”
“皇宫。”
车轮开始滚动。
车内很暗,他低头摆弄木鸢的翅膀,一根线卡住了。他用指甲一点点抠开,终于让它重新能转。
这时外头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他掀开一角车帘,看见远处宫门轮廓渐渐清晰。红墙金瓦,层层叠叠,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他曾在这里被羞辱、被打压、被陷害。
也曾在这里扳倒权臣、力挽狂澜、逼得皇帝亲自叩首。
这一次进去,不会有人给他台阶下。
他也不需要。
他把木鸢放在膝上,右手按住左腕伤口。血已经止住,但还在疼。
疼才好。
疼就说明还活着。
还能斗。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声响。
他闭上眼,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星是我算的,命……也是我抢的。
马车拐过最后一个弯,正对午门。守卫远远看见黄幡,立刻拉开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