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天没亮就醒了。
不是被鸡叫醒的,是右臂那道旧伤在抽筋,跟有人拿小锤子在他骨头缝里凿石子儿似的。他坐起身,顺手把床头那块烧得只剩半边的东厂腰牌往怀里一揣——昨夜冷霜月留下的“厂”字金丝还在他袖袋里躺着,硌得慌,但也踏实。
他出门时,天灰蒙蒙的,贡院前已有些士子在转悠。本是寻常景象,可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照壁前摆着个香坛,青烟袅袅,一个披头散发的巫师正踩着八卦步,嘴里念念有词,坛上供着两块牌位,一块写着“王守仁长生禄位”,另一块底下压着个草人,五根银钉穿心而过,草人胸口用朱砂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赵承渊”。
围观的人不少,窃窃私语像蚊子嗡嗡。
“这都搞到邪术上了?”
“听说秦公子花重金请来的南疆蛊师,专克文章气运。”
赵承渊站在人群外,没动,也没出声。他盯着那坛子底下的红布,系统界面无声弹出:【热源扫描启动】。几息后,光斑锁定——坛底偏左有金属反应,温度略高于周边。
他咧了下嘴,心想:“老秦啊老秦,你这是嫌死士不够多,还得搭上个神棍?”
他拨开人群往前走,靴底踩碎一片枯叶。那巫师察觉动静,猛地回头,眼神阴鸷。
“何人擅闯法坛?此乃镇邪驱祟之所,凡夫俗子不得近前!”
赵承渊掏出怀里的东厂腰牌,在掌心一拍:“我乃待考举人赵承渊,今晨来确认号舍位置,谁知撞见这等奇景——堂堂贡院门前,竟有人私设淫祀,勾结阉宦,行魇镇之术?”
他高举腰牌,声音朗朗:“诸位请看,这‘东厂巡夜’四字刻得清清楚楚,昨夜潜入我院中的刺客,熏香里就有这‘厂’字金丝。今日你坛底藏的铜牌,可是同一批货?”
人群哗然。
有人认得那腰牌形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东厂暗桩才有的令牌吗?”
巫师脸色变了,下意识去捂坛底。赵承渊哪容他耍花样,一脚踹翻香坛,红布掀开,果然露出一枚同款铜牌,沾着香灰。
“好哇!”他冷笑,“昨夜杀人未遂,今早改行跳大神?你们东厂是把科举考场当戏台子了?”
他弯腰拾起草人,当众踩在脚下,碾了两脚:“我赵承渊十年寒窗,靠的是笔墨文章,不是鬼神庇佑。你要咒我落榜?行啊——等我中了解元,再来谢你添的这把火!”
话音未落,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实录影像已同步传输至钦天监观星台】。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秦德海挤了进来,脸色铁青:“赵承渊!你毁我祭祀,惊扰神明,按律不得入试!”
赵承渊斜眼看他:“哟,秦公子亲自来了?怎么,昨晚派的死士没成功,今天改亲自跳大神了?”
“你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赵承渊拍拍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顺便告诉你,你商队运的那批‘药材’,已在城西查验出乌头碱成分,押车的采办司小吏今早招了——你说,这事要不要报官?”
秦德海瞳孔一缩,嘴唇发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赵承渊懒得再看,转身就走,留下一句:“乡试考的是文章,不是装神弄鬼。你要真有本事,考场见真章。”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他走出十步,听见身后“哐当”一声,大概是香炉被打翻了。
傍晚,赵家小院。
柳明瑛坐在堂屋绣鞋面,手指稳,针脚密,肚皮高高隆起,产期就在这几日。她抬头见赵承渊回来,轻声问:“外头闹得沸反盈天,你还站得住脚?”
“站不住也得站。”他坐下,揉了揉右臂,“他们想让我乱,我就偏要稳。”
柳明瑛递来一碗姜汤:“喝点暖暖。外头都说你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那我今晚就逆天给他们看看。”赵承渊接过碗,一饮而尽,抹嘴笑道,“系统刚推演过,戌时三刻,天上要出个稀罕景。”
“什么景?”
“双月同辉。”
柳明瑛一愣:“哪来的第二个月亮?”
“云层折射加月晕叠加,看着像俩。”他站起身,对门外喊,“来人,去敲锣,就说文曲星临凡,异象将现,邻里速来观瞻!”
半个时辰后,院子里站满了人。
孩子们爬墙头,老头拄拐杖,连隔壁瞎眼的陈婆都让人搀着来了。大家仰头望着天,等。
戌时三刻,月亮升至中天,清辉洒地。忽然,东南侧天空浮起一圈朦胧光晕,渐渐凝聚成一轮虚影,与真月并列,交相辉映。
“哎哟!真有两个月亮!”
“莫不是神仙显灵?”
“听说是赵举人要高中,文曲下凡接引!”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半夜,钦天监紧急上奏:“双月同辉,千年未有,主文运昌隆,寒门崛起,吉兆也!”
州府连夜张贴告示,安抚士林。
赵承渊站在院中,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远处贡院飞檐如剑指苍穹,静默矗立。
柳明瑛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手臂:“明日你去考你的,家里有我。”
他低头看她一眼,笑了:“我家柳娘子说了,文章写得好,连老天都帮腔。”
她也笑,抬手抚过他眼角那道细疤:“那你可得写篇惊天地泣鬼神的。”
他仰头望天,双月交辉,光影落在他眼中,像燃着两簇火。
远处巷口,一只野猫跃上墙头,尾巴一甩,打翻了个陶罐。
陶罐滚落,砸在青石板上,裂成三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