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穴之外,天光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这片苍茫的山脉。陆尘身形如烟,融入嶙峋怪石与枯败林木的阴影之中,将“归墟匿”催发至前所未有的境地。他不再仅仅是收敛气息,更是将自身的存在感无限淡化,仿佛化作了这片死寂山脉背景的一部分,一缕风,一粒尘。
然而,那股如同附骨之蛆般的被窥视感,并未因他的极致隐匿而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时断时续,如同隔着厚重毛玻璃看到的模糊光影。他知道,那超越了金丹层次的恐怖意志并未远离,依旧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这片广袤的区域逡巡、搜索。圣痕虽被符种吞噬,但他身上那份属于“逆道者”的独特“味道”,以及之前炼化“守墓人”晶核残留的些微波动,似乎成了新的追踪坐标。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赶到坠鹰涧!”陆尘心中紧迫感大增。宗门长老在侧,或许能暂时抗衡这未知的威胁,至少能获得喘息之机,了解更多信息。
他不再直线前行,而是借助涅盘后对死寂环境的超强亲和,专挑那些煞气最浓、能量最混乱、法则最扭曲的区域穿行。这些地方对寻常修士而言是绝地,对他而言却是最好的掩护。混沌暗金道种微微旋动,将侵蚀而来的混乱煞气与扭曲法则之力悄然同化、吸收,非但无害,反而隐隐滋养着那缕长生道火。
如此潜行半日,已深入陨妖山脉腹地,周遭环境愈发险恶。空气中弥漫着五彩斑斓的毒瘴,地面是冒着气泡的漆黑沼泽,扭曲的怪树张牙舞爪,仿佛活物。他甚至远远看到了一头实力堪比筑基巅峰、浑身覆盖着骨刺的畸形妖兽,在沼泽中翻滚咆哮,但其灵智似乎已被此地的混乱法则侵蚀,并未发现近在咫尺的陆尘。
就在他绕过一片翻涌着诡异绿火的泥潭时,心头警兆如同冰锥般骤然刺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身形猛地向侧方一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苍白巨石后暴退!
“嗡——!”
一道凝练至极、仿佛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贯穿而过!光束所过之处,空间发出细微的扭曲悲鸣,连那五彩毒瘴和沼泽死气都被瞬间蒸发出一条笔直的真空通道!
攻击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来自天空!
陆尘猛地抬头,只见那铅灰色的云层之中,不知何时,悄然悬浮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身着暗银色、流淌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全身铠甲,铠甲样式古朴而威严,覆盖了每一寸肌肤,连面部都被一张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遮挡,只露出一双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眼眸。他背后并无羽翼,却凌空而立,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绝对的秩序感,以及那股令陆尘心悸的、超越了金丹的恐怖灵压!
正是之前那恐怖意志的主人!
“巡天者……还是……狩道官?”一个源自《寂灭长生录》残篇中提及的、代表着“牢笼”规则维护者的称谓,瞬间划过陆尘的脑海。逆尘子的传承中,对此类存在有着零星的记载,它们是清理“逆道痕迹”的最高执行者之一!
那银甲身影苍白火焰般的眼眸,穿透层层阻隔,精准地锁定在了巨石之后的陆尘身上。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被铠甲包裹的右手,掌心之中,一个由无数细密银色符文构成的、不断旋转的复杂法阵骤然亮起!
“裁定:逆道,抹除。”
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如同法则的宣判,直接响彻在陆尘的识海!
下一刻,银甲身影掌心的法阵光芒大盛,无数道细如牛毛、却锋利无匹的银色光丝,如同天罗地网般倾泻而下,覆盖了陆尘周围百丈范围!这些光丝并非单纯的能量攻击,它们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切割、固化,形成了一座无形的囚笼,更蕴含着一种直接针对道基、针对“逆道”本源的抹杀意志!
避无可避!速度太快,范围太广!
陆尘瞳孔紧缩,心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保留都是取死之道!
“吼!”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隐匿!混沌暗金道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磅礴的本源之力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长生道火,护我真形!”
嗡——!
混沌琉璃色的道火瞬间自他体内升腾而起,不再是细微的一缕,而是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火柱,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火焰跳跃,散发着让万物归于终极平静、却又在平静中扞卫自身“存在”的永恒意蕴!
“嗤嗤嗤嗤——!”
无数银色光丝射入道火范围,发出密集如雨的侵蚀之声。那足以切割空间、抹除道基的恐怖力量,在触及长生道火的瞬间,竟如同陷入了泥沼,速度骤减,其上的抹杀意志更是被道火中那丝“不朽”特性顽强地抵挡、消磨!
然而,银色光丝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源源不绝!长生道火虽然神异,但陆尘的境界终究太低,道火的范围和强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缩、削弱!
银甲身影悬浮空中,苍白眼眸毫无波动,只是掌心法阵旋转得更急,更多的银色光丝如同瀑布般垂落,冷酷地执行着“抹除”的指令。
“不能僵持下去!”陆尘感受到道火的剧烈消耗与道基传来的刺痛感,心念电转。这银甲存在的力量层次太高,持久战他必败无疑!
他眼中厉色一闪,左眼混沌旋涡与右眼寂灭黑暗同时亮起!
“太初化虚,寂灭归墟!”
两道无形的力量,一道空茫化解,一道终结湮灭,融合着长生道火的余威,化作一道混沌与黑暗交织的螺旋冲击波,逆着那银色光丝的瀑布,悍然撞向天空中的银甲身影!
这是他将自身对寂灭、太初乃至长生之道的理解,凝聚而成的倾力一击!
“嗯?”
银甲身影似乎微微动容,那毫无情感的眼眸中,苍白火焰跳动了一下。他抬起左手,并指如刀,对着那逆冲而来的螺旋冲击波,轻轻一划!
“裁定:法则,剥离。”
一道薄如蝉翼、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银色刃芒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斩在了螺旋冲击波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凝聚了陆尘全力、融合了三种至高意蕴的螺旋冲击波,在与银色刃芒接触的刹那,其内部结构仿佛被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力量强行拆解、剥离!混沌意蕴消散,寂灭之力溃散,长生道火熄灭!
冲击波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在半空中无声湮灭!
陆尘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周身道火瞬间黯淡下去,身形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苍白巨石上,将那坚硬无比的巨石都撞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差距太大了!这是规则层面的碾压!
银甲身影缓缓放下手臂,苍白眼眸再次锁定陆尘,掌心那银色法阵光芒更盛,显然准备发动最后的、绝杀的一击。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郁。
陆尘背靠裂石,鲜血染红了衣襟,体内道种哀鸣,力量近乎枯竭。他看着空中那如同神只般冷漠的银甲存在,灰色的眼眸中,却没有绝望,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的冰冷。
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那枚因吞噬圣痕与太初之力而沉睡蜕变、至今未能完全掌控的寂灭符种本源!
引爆它?或许能重创甚至同归于尽,但更大的可能是自己先一步神魂俱灭。
就在他意念即将触及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符种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又似源自洪荒太古的低沉嗡鸣,猛地自陆尘怀中响起!
是那枚得自玄元遗迹、非金非玉、表面有着天然螺旋纹路的混沌令牌!(之前并未完全粉碎,核心一点灵韵未灭)
此刻,这枚原本光华尽失、布满裂痕的令牌,竟在感受到银甲身影那纯粹的“秩序抹杀”之力后,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点混沌光芒!那螺旋纹路疯狂旋转,一道微弱的、却带着逆尘子不屈意志的混沌气流,猛地射出,并非攻向银甲身影,而是瞬间没入了陆尘脚下的地面!
“咔嚓……轰隆——!”
以陆尘脚下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的大地猛然剧烈震动、开裂!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磅礴而混乱的太古煞气,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轰然爆发,冲天而起!
这股煞气之浓郁、之古老、之混乱,远超想象!它瞬间冲垮了银甲身影布下的银色光丝囚笼,更是将那冰冷的秩序之力冲击得七零八落!
银甲身影首当其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蛮横无比的太古煞气冲得身形一晃,那冰冷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波动——那是惊愕与一丝……忌惮?
趁此天翻地覆的混乱间隙,陆尘福至心灵,强提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投身于脚下那深不见底、喷涌着滔天煞气的地裂之中!
银甲身影稳住身形,看着那迅速合拢、只剩下汹涌煞气的地裂,苍白火焰在眼中剧烈跳动,最终,他没有选择追击。只是冰冷地注视着那片区域,仿佛要将此地彻底烙印。
“逆道……混沌……标记……”
模糊的意念波动后,银甲身影化作一道银光,冲天而起,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中。
地底深处,陆尘被狂暴的太古煞气裹挟着,冲向未知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逆尘子前辈……你又救了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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