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林中,紫瘴弥漫,死寂无声。
陆尘背靠中空的枯树,蜷缩如虾,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体内破碎山河般的剧痛。道基裂痕如蛛网蔓延,残余的金丹魔气虽被混沌令牌化解部分,不再疯狂侵蚀,却依旧如同锈蚀的锁链,缠绕在力量运转的核心节点,阻碍着生机与寂灭之力的流通。
怀中,那枚混沌令牌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滚烫的热度,表面的螺旋纹路明灭不定,混沌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涨落。左手手背上,那圣痕的灼痛也并未消退,反而与令牌的炽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拉锯与对抗,仿佛两条无形的毒蛇在他身上撕咬、角力。
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都层次极高的力量,以他的肉身为战场,进行着无声的较量。圣痕阴冷污秽,带着奴役与追踪的意志;令牌空灵古老,蕴含着化解与守护的道韵。它们的对抗,并未直接伤害陆尘的肉身,却让他的神魂如同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反复煎熬,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剧烈摇摆。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已渗出鲜血,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保持着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他尝试运转“归墟引”,效果微乎其微,汲取来的寂灭之气大部分都被用来抵御这两股外力对抗带来的神魂冲击,仅有极少部分能渗入道基,延缓其崩溃的速度。
这样下去不行!
陆尘心中嘶吼。无论是圣痕占据上风,引来的必是圣君麾下更恐怖的追杀;还是令牌最终压制圣痕,但这般剧烈的对抗,也足以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魂先行撕碎!
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他将最后残存的心神之力,如同榨油般压榨出来,不再去管那相互角力的圣痕与令牌,而是全部投向了识海深处——那枚悬浮在裂纹遍布的识海中央、光芒黯淡的灰色符种!
《寂灭真解》传承中明确提及,寂灭源种乃是一切寂灭之力的核心,是法则的具现。其层次,理论上应凌驾于圣痕与这令牌所蕴含的力量之上,只是他无法完全掌控。
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兵行险着,尝试以这符种为核心,强行“统御”或者“吞噬”体内这两股失控的高层次力量!哪怕只能引动其一丝真正的本源威能!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和危险的念头。符种若被刺激过度,反噬自身,他立刻就会神魂湮灭。若引动失败,神魂耗尽,他也将沦为活死人。
但他没有退路。
“来吧……要么助我……要么,一起毁灭……”
陆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那残存的心神之力,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他全部的不甘、决绝与向道之心,悍然撞向了那枚沉寂的灰色符种!
“嗡——!!!”
就在他心神触及符种本源的刹那——
异变,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
那枚灰色的寂灭符种,并未如预想中被“激活”或“引动”,而是……仿佛一个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张开了它贪婪的巨口!
一股庞大、冰冷、充斥着最原始吞噬与终结欲望的吸力,猛地自符种内部爆发出来!这股吸力并非针对陆尘的心神,而是……针对他体内那两股正在对抗的高层次力量——圣痕的阴冷意志,以及混沌令牌散发的太初意蕴!
这寂灭符种,竟在此刻,要同时吞噬圣痕与令牌的力量!
“什么?!”陆尘心神剧震,他完全失去了对符种的掌控,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感受着体内这场更加诡异、更加恐怖的变故!
首当其冲的,是左手手背上的圣痕!
那暗红色的眼睛图案,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它疯狂地闪烁着,试图凝聚力量抵抗,甚至引动冥冥中圣君的意志降临。一道模糊、威严、带着怒意的冰冷意念,似乎跨越空间而来,想要稳固圣痕。
然而,在寂灭符种那仿佛能吞噬诸天万界、令一切归于虚无的本源吸力面前,圣痕的反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阴冷的意志,那追踪的烙印,那属于圣君的一丝本源气息,如同遇到了克星中的克星,被强行从陆尘的手背上剥离、抽吸出来,化作一道道暗红色的流光,哀嚎着被拖入陆尘的识海,最终没入那灰色符种张开的“巨口”之中!
圣痕,那困扰他多时、如同附骨之蛆的追踪印记,竟在这诡异的异变下,被寂灭符种……生生吞噬了!
手背上,那妖异的眼睛图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光滑的皮肤,仿佛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陆尘怀中的混沌令牌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悲鸣!它剧烈震颤着,表面的混沌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抵抗那恐怖的吸力。令牌之中,那股空灵、古老、化解万法的太初意蕴,也被强行牵引,化作丝丝缕缕混沌色的气流,不受控制地脱离令牌,涌入陆尘体内,被那寂灭符种贪婪地吞噬!
令牌的光芒急速黯淡,表面的螺旋纹路也变得模糊,仿佛其内蕴的灵性与力量正在被飞速抽干!
寂灭符种,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来者不拒,同时吞噬着代表“圣君”的阴邪之力与代表“玄元宗”的太初之力!这两种属性截然相反、本该互相冲突的力量,在没入符种之后,竟没有引发任何爆炸或排斥,反而如同投入熔炉的燃料,被那最本质的寂灭之意强行碾碎、分解、融合!
符种本身,在那灰暗的核心深处,一点难以形容的、仿佛蕴含着大破灭与大创造、终结与开端所有奥秘的奇异光泽,正在缓缓亮起……
而作为这一切载体的陆尘,此刻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寂灭符种吞噬两种高层次力量的过程,产生的能量涟漪与规则动荡,绝大部分都由符种自身承受了。但仅仅是泄露出来的那一丝丝余波,对于他这具已然道基破碎、神魂重创的躯体而言,不啻于毁灭性的冲击!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血液不再是灰败,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混合了暗红与混沌色泽的污血!全身的经脉在这股力量余波的冲击下,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刀片再次切割,断裂处更多!丹田内那本就布满裂痕的灰色星辰,更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裂痕进一步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沉向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陆尘模糊地“看”到,那枚寂灭符种在吞噬了足够的力量后,似乎暂时“满足”了,那恐怖的吸力缓缓平息。符种本身的光芒不再黯淡,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内敛,其核心那点奇异的光泽也稳定下来,缓缓旋转。
而他的怀中,那枚混沌令牌已然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一块普通的灰色石头,“咔”的一声,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手背上,圣痕消失无踪。
枯木林外,遥远的天空中,似乎传来了一声蕴含无尽怒意与一丝惊疑的、跨越虚空而来的冷哼,但终究没有真正降临。
一切,重归死寂。
陆尘躺在枯树根下,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已然是一具尸体。唯有识海深处,那枚吞噬了两种至高力量、正悄然发生着未知蜕变的寂灭符种,证明着他尚未彻底消亡。
福兮?祸兮?
无人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