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重归死寂,比之前更添几分肃杀。鬼影修士所化的那蓬灰色碎屑,在山谷微风的吹拂下,打着旋儿,最终与地面的漆黑尘土融为一体,再无痕迹可寻。唯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一丝万物归墟的冰冷意蕴,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而致命的交锋。
陆尘独立于谷中,缓缓平复着体内因连续催动高阶寂灭神通而略显激荡的气机。丹田源点,那灰色星辰稳定搏动,精纯的寂灭本源之气通过“归墟引”法诀源源不断补充进来,滋养着道基,修复着细微的损耗。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柄失去光泽、触手冰凉的黑色短刃,以及那个材质特殊、绣着暗纹的储物袋。
短刃材质非凡,即便在寂灭剑罡的冲击下也未彻底损毁,只是内里的灵性已被湮灭,成了一件死物。储物袋上有微弱的神魂禁制,但在陆尘的寂灭之力面前,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抹除。神识探入,空间不大,里面除了一些魔道常用的丹药、灵石(属性阴寒)外,还有几枚记载着隐匿、袭杀秘术的骨片,以及一块刻画着扭曲骷髅纹路的黑色令牌,令牌入手阴冷,正面刻着一个“影”字。
“影卫……”陆尘摩挲着令牌,回想起那鬼影修士诡异的身法与袭杀手段,心中明了。这恐怕是圣君麾下一支专门负责追踪与暗杀的精锐力量。干掉一个“影卫”,麻烦不会减少,只会引来更多、更强大的“影卫”,乃至更高层次的存在。
他将有用的物品转移到自己的储物袋中,将那黑色短刃和令牌随手丢弃。这些东西带着明显的魔道印记,留在身边是祸非福。
手背上,圣痕的灼热感并未因战斗结束而消退,反而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方才力量的爆发,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无疑会通过这印记,向那位圣君传递出更明确的信号。
“必须尽快离开。”陆尘目光扫过山谷。此地虽能隔绝部分圣痕波动,但绝非久留之地。干瘦男子的逃遁,意味着他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下一次来的,绝不会只有两人。
他不再迟疑,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朝着与谷口相反的、山谷更深处掠去。这幽谷并非只有来时一个出口,在《寂灭真解》传承带来的敏锐感知下,他能察觉到山谷另一侧,煞气流动有着细微的异常,那里或许存在裂缝或通道。
果然,在穿过一片更加浓郁、几乎化不开的黑色煞气雾霭后,一面陡峭的崖壁出现在眼前。崖壁底部,有一个被层层藤蔓与乱石遮掩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裂缝,阴冷的风正从裂缝中幽幽吹出,带着更为古老和精纯的死寂之气。
陆尘毫不迟疑,侧身钻入裂缝。裂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地下暗河的河道。只是河道早已干涸,河床裸露,布满了光滑的鹅卵石与各种不知名生物的惨白骸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与万年不散的阴寒,头顶是倒悬的钟乳石,滴滴答答落下冰冷的水珠。
这里的气息,比外面的幽谷更加死寂,更加纯粹。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此地是绝灵死地,待久了会生机流逝,修为倒退。但对陆尘,这里弥漫的寂灭之气,却是大补之物。
他沿着干涸的河道,向着下游方向快速潜行。同时,全力运转“归墟引”与“归墟匿”,一边汲取着环境中精纯的寂灭之气巩固道基,一边将自身气息完美融入这片亘古的死寂之中,最大程度地削弱圣痕的感应。
然而,圣君的手段,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深入地下河道约莫一炷香后,一种若有若无的、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的感知。并非来自身后,也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上方,来自那厚重岩层之外!那窥视感,带着一种漠然的、高高在上的意味,与圣痕的气息同源,但更加隐晦,更加庞大。
是圣君本人?还是他座下更强大的存在,通过某种秘法,在远程追踪?
陆尘心头一凛,速度不减反增。他知道,单纯的隐匿,在对方这种层次的追踪下,效果有限。必须不断移动,利用复杂的地形和环境干扰对方的判断。
他不再沿着河道直线前行,而是时而钻入侧方的溶洞分支,时而攀上陡峭的河岸,在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中穿梭。他所过之处,不留下任何痕迹,连气息都迅速被环境中浓烈的死寂之气同化、掩盖。
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不散,时强时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层层岩壁之外,冷漠地注视着他这只在地底挣扎的蝼蚁。
这种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的感觉,足以让心智不坚者崩溃。但陆尘的道心,历经生死,又得《寂灭真解》传承洗礼,早已坚如磐石,冷如玄冰。他无视了这种精神层面的压迫,全部心神都用于赶路、隐匿以及对自身力量的精细掌控上。
在这追逐与逃亡的极限压力下,他对《寂灭真解》的领悟,反而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深化。
“归墟引”的运转越发纯熟,汲取寂灭之气的效率稳步提升,丹田内的灰色星辰愈发凝实。“寂灭力场”的运用也更加灵活,不再局限于防御或束缚,时而化作助推身法的无形之力,时而如同感知的延伸,探查前方未知区域的能量流动。“蚀灵指”与“寂灭魂光”更是信手拈来,威力与控制力与日俱增。
他甚至开始尝试理解那残缺传承中,关于“寂灭”与“新生”的模糊阐述。寂灭并非纯粹的毁灭,而是在终结中孕育着否极泰来的契机。正如这地下世界,万古死寂,却在某些钟乳石的尖端,凝聚出蕴含着微弱生机的地下灵乳(虽对他无用)。这种对立统一的感悟,让他对寂灭之道的理解,不再局限于杀伐,而是触及到了一丝更为本质的天地法则。
他的道基,在这种高强度的运用与感悟中,被反复锤炼,愈发稳固,那灰色的光泽也变得更加内敛深邃。
不知在这黑暗幽深的地下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隐隐的水声,以及一丝不同于死寂之气的、微弱的灵气波动。
出口快要到了!
陆尘精神一振,但动作却更加谨慎。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穿过一个巨大的、布满发光苔藓的溶洞,眼前骤然一亮!一条奔腾汹涌的地下暗河出现在眼前,河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幽深的黑色,散发出浓郁的阴气与煞气。而在暗河对岸,则是一个巨大的、明显有着人工开凿痕迹的洞口,洞口边缘铭刻着早已模糊的古老符文,丝丝缕缕稀薄的灵气,正从洞内逸散出来。
那洞口之后,似乎通往另一片区域。
就在陆尘观察对岸洞口,权衡是否渡过这条诡异暗河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他身后的溶洞通道中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头顶碎石簌簌落下!
一股狂暴、凶戾、充满毁灭气息的庞大威压,如同潮水般席卷而至,瞬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这威压之强,远超之前的干瘦男子和鬼影,甚至……接近筑基后期!
“小虫子,找到你了!”
一个如同金铁摩擦般的沙哑咆哮,震得陆尘耳膜嗡嗡作响!
透过弥漫的烟尘,可以看到溶洞通道深处,一个高达丈余、浑身覆盖着漆黑骨甲、头生独角、眼冒红光的巨大身影,正撞碎岩壁,一步步踏来!每踏出一步,地面都在颤抖,那狂暴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追兵,不止一波!而且,来的竟是如此一头恐怖的魔物!
前有诡异暗河与未知洞口,后有接近筑基后期的恐怖魔物!
陆尘瞳孔骤缩,心念电转间,已然有了决断。
他身形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投向那奔腾汹涌的黑色暗河!
与其面对那明显力量碾压的魔物,不如闯一闯这未知的河流与对岸的洞口!
冰冷的、蕴含着强烈阴煞之气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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