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蜿蜒,深入地底,仿佛通往九幽。周遭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唯有陆尘指尖跳跃的灵光,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照亮脚下数尺之地。空气中弥漫的精纯阴气已然浓郁到形成实质的灰色雾霭,冰冷刺骨,吸入肺中,连灵力运转都隐隐变得滞涩起来。
秦婉和两位师妹不得不持续运转功法,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灵力护罩,以抵御这无孔不入的阴寒侵蚀。她们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水系功法在此等极阴环境下,确实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唯有陆尘,情况截然不同。
他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有种如鱼得水之感。《噬天造化诀》自行缓缓运转,将渗入体内的精纯阴气悄然吞噬、转化,补充着之前的消耗。泥丸宫中的黑色残片更是活跃异常,微微震颤着,散发出愉悦的波动,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的阴属性能量。就连那缕玄阴蚀神丝,也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愈发凝练、灵动。
这条向下的通道,对他而言,非但不是险地,反而像是一处洞天福地。
“这里的阴气……太可怕了。”一名女弟子声音发颤,即便有灵力护体,依旧觉得骨髓都要被冻僵。
“坚持住,跟紧陆师弟。”秦婉勉力鼓励道,但她自己也能感觉到灵力在加速消耗。
陆尘放缓脚步,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沉吟道:“若支撑不住,可在此调息片刻,我先行探路。”
“不必。”秦婉咬牙摇头,“我们还撑得住。”她不想因为自己等人,再让陆尘独自涉险。
陆尘不再多言,只是将指尖灵光催得更亮了些,继续向下。他能感觉到,黑色残片传来的指引越来越清晰,那呼唤的源头,已然不远。
又向下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狭窄的通道终于到了尽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广阔无比,一眼望不到边际,顶部垂下无数如同利剑般的灰黑色石笋,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提供了主要的光源。洞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潭,潭水漆黑如墨,粘稠沉重,不起丝毫波澜,正是那精纯阴气的源头!丝丝缕缕的灰色阴气如同实质的烟柱,不断从潭水中升腾而起,弥漫在整个洞窟之中。
而在水潭的岸边,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矗立着数座残破的、由某种黑色玉石砌成的建筑遗迹,风格古老而奇特,与遗迹上层的建筑类似,但保存相对完好。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座半塌的宫殿,虽然只剩断壁残垣,但那巨大的基石和残存的宏伟廊柱,依旧能看出其昔日的壮观。
黑色残片传来的灼热与呼唤感,正是源自那座半塌的宫殿!
“这里……才是遗迹真正的核心吗?”秦婉看着那巨大的黑色水潭和远处的宫殿遗迹,美眸中充满了震撼。她能感觉到,那黑色潭水中蕴含的阴气能量,庞大到令人心悸,若是泄露出去一丝,恐怕都能轻易侵蚀一片山林。
陆尘的目光则完全被那宫殿遗迹吸引。他深吸一口洞窟中浓郁到极致的阴气,只觉精神一振,之前消耗的神识竟在快速恢复。
“我们过去看看,但务必小心,不要靠近那水潭。”陆尘沉声提醒。那黑色水潭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仿佛其中沉睡着什么太古凶物。
四人小心翼翼地在洞窟中前行,避开地面上一些散落的巨大骨骸和残破的兵器碎片。这些骨骸形状怪异,有些甚至不属于已知的任何妖兽,而那些兵器碎片虽然灵性尽失,但材质依旧不凡,可见当年此地爆发过何等惨烈的大战。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半塌的黑色宫殿前。
宫殿的大门早已腐朽坍塌,可以直接看到内部。殿内同样一片狼藉,但在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前,却立着一块高达丈余的黑色石碑。
石碑光滑如镜,材质与陆尘之前得到的令牌类似,非金非玉。此刻,在周围浓郁阴气的浸润下,石碑表面正流动着水波般的幽光,一行行由幽光凝聚而成的古老文字,在碑面上缓缓浮现、流转!
这些文字并非当今修真界通用文字,扭曲如虫蛇,蕴含着玄奥的道韵。秦婉三人看得一头雾水。
但陆尘在看到这些文字的瞬间,泥丸宫中的黑色残片猛地一震,一股信息流自然融入他的意识,让他瞬间明悟了这些文字的含义!
这并非功法,而是一篇记载,一篇由“玄幽上人”留下的遗刻!
“……余,玄幽,奉帝命镇守此‘幽冥眼’三万载,阻魔渊侵蚀,护此界安宁……然,天道倾覆,帝星陨落,魔潮汹涌不可挡……麾下将士尽殁,余亦本源崩毁,油尽灯枯……”
“……此幽冥眼,乃此界阴脉交汇之泉眼,亦连接魔渊之脆弱节点……吾以残躯布‘九幽封魔阵’于此,借阴脉之力,封禁此通道,阻魔气渗透……然,阵法需阴属性至宝或同源之力为引,方能长久维系……”
“……后世小子,若汝得吾之‘玄幽鉴’碎片,至此地,便是缘法……吾之传承《玄阴蚀神章》可助汝掌控阴力,稳固此阵……切记,此阵关乎此界安危,阵破则魔气倒灌,生灵涂炭……”
“……阵眼核心,便在吾坐化之躯下……维持此阵,需承受阴脉侵蚀之苦,亦可得阴脉淬炼之益……福祸相依,好自为之……”
文字至此,缓缓消散。
陆尘站在原地,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处遗迹,并非简单的上古宗门遗址,而是一处镇压着连接“魔渊”通道的封禁之地!那位“玄幽上人”,竟是守护此地的最后将领!他得到的黑色残片,名为“玄幽鉴”,是维持此处封魔大阵的关键之一!而《玄阴蚀神章》,竟是掌控此地阴力,维系阵法的法门!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心神。他原本只以为是寻找机缘,提升实力,却无意间卷入了一场关乎一界安危的古老宿命之中!
维持阵法,可得阴脉淬炼,对修炼《玄阴蚀神章》和《噬天造化诀》有无穷益处!但同样,也要承担起守护此地的责任,承受阴脉侵蚀之苦,甚至可能面对阵法衰弱、魔气泄露的可怕后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宫殿最深处,那片被最浓郁阴气笼罩的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道盘膝而坐的模糊身影,气息与整个洞窟、与那黑色水潭融为一体。
那里,便是玄幽上人坐化之地,也是这“九幽封魔阵”的阵眼核心!
是接受这份沉重的传承与责任,借助此地修炼,还是就此退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陆尘的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沉思。而秦婉三人虽看不懂文字,却也能从陆尘凝重的神色和此地压抑的氛围中,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压力。
洞窟内,只剩下黑色水潭无声蒸腾阴气的细微声响,如同命运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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