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堂坐落于主峰侧翼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建筑风格与其他各峰迥异,通体由巨大的黑曜石砌成,线条冷硬,棱角分明,尚未靠近,便有一股肃杀凛冽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两名刑堂弟子一言不发,将陆尘“护送”至一座最为高大的黑色殿宇前。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玄铁牌匾,上书两个铁画银钩、蕴含森然剑意的大字——刑律!
踏入殿内,光线骤然暗淡。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散发幽蓝冷光的萤石,映照出空旷而寂静的大殿。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人影,却更添几分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味道,那是常年浸染血腥与煞气后残留的气息。
大殿尽头,是一张巨大的玄黑色桌案,案后端坐着一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者。他身着暗紫色长老服饰,袖口同样绣着金色戒尺,气息深沉,赫然是一位筑基后期的修士!他便是今日值守的刑堂执事之一,李炎。
在桌案两侧,还肃立着四名气息凝练的刑堂弟子,修为皆在炼气八九层,如同泥塑木雕,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走进来的陆尘。
“执事,外门弟子陆尘带到。”冷峻弟子躬身禀报。
李炎执事抬起眼皮,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落在陆尘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一股无形的灵压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开来,笼罩向陆尘。
这是下马威,也是一种试探。
寻常外门弟子,在这筑基后期的灵压面前,恐怕早已战战兢兢,心神失守。
然而,陆尘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平静无波:“外门弟子陆尘,见过李执事。”
他身形挺拔如松,在那灵压之下,竟似毫无所觉!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半分!
李炎执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隐去。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金属摩擦:“陆尘,你可知本执事为何传唤你前来?”
“弟子不知,还请执事明示。”陆尘不卑不亢。
“哼!”李炎执事冷哼一声,拿起桌案上的一枚玉简,“据报,你在幽冥秘境之中,行为诡秘,实力增长异常迅猛,远超同阶。更有人指证,你曾与不明身份之人接触,疑似……私通外敌!”
私通外敌!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大殿中炸响!两侧肃立的刑堂弟子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四把出鞘的利剑,锁定陆尘。那两名带陆尘前来的弟子,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法器。
这可是宗门大忌!一旦坐实,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重则当场格杀!
陆尘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这罪名扣得又大又狠,显然是欲加之罪。
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愤慨”,抬头直视李炎执事:“执事明鉴!此乃污蔑!弟子在秘境之中,侥幸得些机缘,修为有所精进,全赖宗门栽培与自身勤修不辍!至于私通外敌,更是无稽之谈!弟子在秘境中,曾拼死破坏黑煞教邪阵,救回多名同门,此事多位师兄师姐皆可作证!岂有私通外敌,反去破坏其阴谋之理?”
他语气铿锵,条理清晰,直接将“破坏黑煞教阴谋”的功劳摆了出来,作为最有力的反击。
李炎执事目光闪烁,显然也知道此事。他敲了敲桌面,语气依旧冰冷:“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你修为精进过快,总是事实。据本执事所知,你进入秘境前不过炼气六层,如今却已是炼气八层巅峰!此等速度,若无邪法魔功或是外人相助,如何可能?你作何解释?”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矛头直指陆尘修为的异常提升。这确实是一个难以解释的疑点。
陆尘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沉声道:“回执事,弟子在秘境中,曾误入一处上古修士坐化的洞府,得其遗留的部分丹药与传承,方有今日修为。此事虽属机缘巧合,却绝非修炼邪法所得!弟子愿以道心起誓!”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那莫须有的“上古洞府”,这是最常用也最难被证伪的理由。同时以道心起誓,增加可信度。
“上古洞府?”李炎执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倒是好运气。那你所得传承与丹药何在?拿出来让本执事一观,自有宗门前辈鉴定其真伪。”
这是要搜刮他的“机缘”了。
陆尘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弟子离开洞府时,遭遇强敌,为求自保,已将所得丹药耗尽。至于传承……乃是一枚神识玉简,弟子阅读之后,便已自行销毁。”
毁尸灭迹,死无对证。这套说辞,他早已想好。
“哼!巧舌如簧!”李炎执事猛地一拍桌案,声音转厉,“丹药耗尽?玉简销毁?如此巧合?陆尘,你莫要以为凭着几分机巧,便能蒙混过关!本执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交代,你的修为从何而来?在秘境中又与何人接触?若再有隐瞒,休怪刑堂律法无情!”
话音落下,那四名肃立的刑堂弟子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气势连成一片,如同牢笼般挤压向陆尘!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陆尘能感觉到,那名为首的冷峻弟子,袖袍下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只要李炎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擒拿,甚至格杀!
他体内《噬天造化诀》悄然运转,气血暗涌,泥丸宫中九道玄阴蚀神丝蓄势待发。若对方真要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清冷而带着威严的女子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
紧接着,殿门被推开,一道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倩影,在一名丹鼎峰执事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正是司徒莺儿!
她俏脸含霜,美眸先是快速扫过陆尘,见他无恙,微微松了口气,随即目光便直刺端坐案后的李炎执事。
“李执事,不知我丹鼎峰急需的功臣,所犯何罪,竟劳动刑堂如此大动干戈?”司徒莺儿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
李炎执事看到司徒莺儿,眉头微微一皱,显然认得这位司徒长老的宝贝孙女。他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司徒师侄,此乃刑堂事务,正在询问陆尘秘境修为异常之事,涉及宗门安危,还请勿要干涉。”
“修为异常?”司徒莺儿冷笑一声,“陆师弟在秘境中拼死为我爷爷寻得救命灵药,更是破坏了黑煞教阴谋,救回多位同门!此等功劳,宗门尚未嘉奖,刑堂却先以莫须有的‘修为异常’之名问罪?这是何道理?”
她目光扫过那几名刑堂弟子,最后定格在李炎身上,语气转厉:“莫非,刑堂是觉得我爷爷重伤,丹鼎峰便无人了么?还是说,有人故意要为难我爷爷的救命恩人?!”
她直接将问题拔高到了丹鼎峰与司徒明长老的层面,话语中的质问意味极其明显。
李炎执事脸色微变。司徒明长老在宗内威望极高,即便如今重伤,其影响力仍在。司徒莺儿如此强硬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慎重。
“司徒师侄言重了。”李炎执事语气软了几分,“刑堂只是例行询问,既然陆尘有功于宗门,此事……”
他话未说完,殿外又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
“李师弟,此事暂且到此为止吧。”
随着话音,一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儒雅的中年修士缓步走入殿内。他气息渊深,竟比李炎还要强上一筹,赫然是金丹期修士!正是之前主持秘境归来事宜的那位金丹长老!
“参见孙长老!”殿内众人,包括李炎执事,纷纷躬身行礼。
孙长老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看了陆尘一眼,随即对李炎道:“陆尘之事,宗主已有耳闻。功过是非,宗门自有公断。在其救治司徒长老之事未了之前,任何问询,暂且压下。”
宗主过问!
李炎执事心中一凛,知道今日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他连忙躬身道:“谨遵长老法旨。”
孙长老不再多言,对司徒莺儿和陆尘微微点头:“你们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司徒莺儿看了陆尘一眼,示意他跟上。
陆尘心中明了,向着李炎执事随意地拱了拱手,便跟着孙长老和司徒莺儿,径直离开了这压抑的刑律殿。
李炎执事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怨毒。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唯有那幽蓝的萤石冷光,映照着几张面无表情的脸。
刑堂的第一次交锋,看似有惊无险地度过。
但陆尘知道,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此刻,他更关心的,是怀中那株关乎一位老人性命的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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