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光线勾勒出觉拉康的轮廓。
“轻装,只带必要的。”林啸的声音嘶哑,动作却没停,快速检查着弹匣和那把陶瓷匕首
石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把多吉坚参给的药粉胡乱塞进牦牛皮护甲的内袋。“妈的,跑到哪儿都被狗盯着。”
林远手指在升级后的AR眼镜镜腿上快速滑动,镜片上数据流瀑布般刷过。“烛龙,重新规划路线,优先选择能量干扰强、便于隐蔽的区域。”他按着耳骨,“陈明,保持最高级别加密通讯静默,非必要不联络。”
“明白,学长。你们……小心。”陈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阿雅脸色苍白,臂膀上星陨护心蛊形成的微缩星空图案光芒黯淡。她默默将改良版的清瘴蛊分给每人一小包,又检查了一下藏在转经轮蛊盒里的冰魄寒息蛊。
多吉坚参最后看了一眼在晨曦中的寺庙,提起那柄沉重的鎏金普巴杵。“走。”他率先踏入门外未散的黑暗,噶瓦低吠一声,紧紧跟上。
队伍沉默地在崎岖的山路上移动。风雪小了些,但寒意更甚,仿佛是从“冈仁波齐”神山脊背上吹来的千年寒气。
沿途经过几处残破的玛尼堆,石片上刻着六字真言与苯教古老的“雍仲”符号,那是世代朝圣者留下的精神路标。
多吉坚参低声诵念着《度母赞》,声音如风中的经幡,既是对山神的礼敬,也是对“鲁莫”(土地神灵)的安抚。
他们穿行在一片被藏民称为“神灵狩猎场”的冰川漂砾区。
据传,这里是古代象雄王国巫师与“萨达”立约之地,每一块巨石都可能是某位神灵的化身,或是某段被冰封的史诗。
石蛮踩过的积雪下,偶尔露出风化严重的石刻兽首——那是苯教中镇守四方的“四方守护神”图腾。
队伍沉默地在崎岖的山路上移动。风雪小了些,但寒意更甚。林远的“雪线”防护服维持着基本体温,但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睫毛上结了霜。他不断调整呼吸,依靠“烛龙”调节着血氧,强迫大脑在低氧环境下保持高速运转。索朗……基金会……活体捕获……这些词在他脑子里打转。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追寻真相的猎手,现在却成了别人眼里必须捕捉的“钥匙”。
石蛮断后,单臂持着那把结合了冰镐的镇尸锣,踩得积雪咯吱作响。他时不时回头,警惕地望向身后。
连续跋涉了几个小时,天色完全放亮,但高原的太阳毫无温度。多吉坚参带着他们偏离了明显的路径,钻进一片布满巨大冰川漂砾的区域。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脚下冰雪碎裂的声音。
穿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冰蚀峡谷,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冰湖躺在群山环抱之中,湖面平滑得像一大块完整的墨蓝色玻璃,清晰地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周围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峰。光线在冰晶和雪面上跳跃,刺得人眼睛发疼。
“就是这里,‘萨达’的领域,镜湖。”多吉坚参停下脚步,粗壮的手指指向那片静谧得诡异的湖泊。
他低声补充道:“在苯教的《斯巴卓浦》中记载,这样的圣湖是‘鲁’与‘萨达’共居之地,是通往‘中阴’世界的镜门。
古格王朝覆灭前,王室曾在此举行‘招魂祭’,试图与逝去的先祖通灵。”湖岸周围散落着风化的颅骨玛尼堆与褪色的经幡,那是藏传佛教与苯教融合的象征,也是世代转湖者留下的敬畏之痕。
林远抬起AR眼镜扫描。“湖面温度极低,冰层厚度超过三米。未检测到明显生命迹象。等等……”他眉头皱起,“能量读数……有异常波动,很微弱,但模式无法识别。和之前在雷公山,还有古格遗址捕捉到的残留能量有部分相似性。”
阿雅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星陨护心蛊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呼唤着,带着一种温和的悸动。“湖底……有东西,”她低声说,眼神有些迷茫,“很纯净,但又隔着一层……看不透。”
石蛮眯着眼看向湖面,啐道:“这鬼地方安静得吓人,连只鸟都没有。”
林啸则已经半蹲下来,借助一块岩石的掩护,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湖面和对岸。“湖面倒影……”他声音里带着紧绷,“不对劲。”
众人闻言,都凝神看向湖中倒影。
倒影里的雪山蓝天依旧,但在那本该是现实世界中荒芜湖岸的位置,赫然呈现出一片连绵的宫殿群!巍峨的碉楼,金色的穹顶,隐约可见的壁画……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仿佛一座鼎盛时期的古格王城。与现实视野中这片死寂、荒凉的冰原废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海市蜃楼?”林远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他的科学家本能被激发了,试图用已知理论解释这超常现象。
多吉坚参凝视湖面,声音低沉如诵经:“这不是海市蜃楼,是‘萨达’的记忆之镜。藏地传说中,圣湖能映照出‘前世’与‘来世’,也能显现‘中阴’阶段的幻景。
古格灭亡时,无数僧侣与战士的魂魄未得解脱,他们的执念与记忆被‘萨达’收纳于此,成为湖中永恒的倒影。”
“别动!”多吉坚参一把按住林远的肩膀。老喇嘛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扫过湖面,又看向团队成员。“那不是幻象,也不是你们认知里的海市蜃楼。这是‘萨达’——土地守护神留下的记忆碎片,是这片土地古老的回响。它也是对闯入者的考验。”
他顿了顿说到:“看着可以,但绝不能靠近,更不能试图去打捞、去触碰湖里的任何东西!那是亵渎!一旦惹怒了‘萨达’,神怒降临,我们所有人的魂魄都会被吸进去,永远困在那镜中的幻影里,肉身则化为这湖边的冰雕!”
他指向湖边一些不起眼被冰雪半掩的突起物。仔细看,那似乎不是石头,依稀能分辨出人形或动物的骨架。
林远停下了脚步,镜片后的眼神剧烈闪烁。AR眼镜反馈的数据一片混乱,能量读数时高时低,逻辑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他强迫自己冷静,收回踏出的那一步。
多吉坚参看着湖面,继续解释,:“在很久很久以前,苯教的祖师敦巴辛饶,还有后来莲花生大师降伏这片土地的妖魔时,将它们的部分记忆、还有这片土地曾经的辉煌景象,都封存在了这些圣湖之中。‘萨达’就是守护这些记忆的神只。我们藏族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转山转湖,磕长头,不仅仅是为了祈福,更是为了表达敬畏,与这些神灵沟通,洗涤自身的业障。”
他指了指湖岸周围那些残破的玛尼堆和风中猎猎作响的经幡。“你看那些玛尼堆,那些经幡,都是世代以来的信徒留下的。他们绕着湖走,一圈一圈,不敢靠近水边,只是远远地祈福,表达对‘萨达’的尊敬。这湖,是神圣的,也是危险的。它能映照出你内心最深的渴望,也能放大你灵魂里最暗的恐惧。”
就在这时,湖面的倒影忽然开始波动起来。那座灯火通明的古格王城景象扭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仿佛缀满星辰的夜空。那星空的排列方式,让林远和阿雅同时一震——与僰人悬棺内壁的星图,与《巫族残卷》中记载的某些片段,极为相似!
“星图……”阿雅喃喃自语,臂膀上的蛊印微微发热。
林远也感到一丝莫名的牵引,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他死死盯着湖中的星图,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记忆、分析。
就在这时,湖面的倒影忽然剧烈波动,现实与幻象的界限彻底模糊。“萨达”之力对灵魂的直接侵入——它从每个人记忆的裂隙中钻入,将前半生的遗憾、恐惧、罪疚,酿成独属于他们的、无法醒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