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在剧烈的颠簸,林远猛地睁开眼。舷窗外是铅灰色的天幕,雨水如瀑布般冲刷着玻璃,跑道上泥泞不堪,飞机在湿滑的地面上艰难减速。
“落地了。”石蛮低声说,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砍刀刀柄。
阿雅将脸贴近舷窗,湿热的水汽几乎透过玻璃渗进来。“这里的‘气’很乱,”她轻声说,“像是被什么东西搅浑的池塘。”
林远没有接话,只是迅速解开安全带,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台加密通讯器。屏幕亮起,陈明的加密信号已经接入。
“远哥,听得到吗?”陈明语速极快的说到,“你们降落的时机太糟了。仰光那边暴雨成灾,蒲甘这边也是刚停雨,机场系统半瘫痪,但监控信号反而更密集了。”
“说重点。”林远压低声音。
“蒲甘上空至少有四股不同的信号在扫描,一股是缅甸官方的,两股像是本地军阀的,还有一股……”陈明顿了顿,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传来,“加密协议十分复杂,资源级别像是跨国私人军事公司或者科技巨头的手笔。远哥,你们被盯上了,而且不止一方。”
“能反追踪吗?”
“正在尝试,但对方用了多层跳板,架构非常专业。建议你们立刻进入‘潜行模式’,非必要不主动通讯,我会定期单向发送安全信号。”
通讯切断。林远将通讯器塞回内袋,转头对另外两人低声道:“陈明的警告。这里不止有黑苗,还有别的势力在扫描我们。动作要快,尽量低调。”
石蛮啐了一口,拎起沉重的登山包:“妈的,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入境处挤满了因航班延误而滞留的旅客,空气闷热粘稠,。林远三人亮出陈明伪造的“国际红十字基金会救灾医疗评估小组”证件,缅甸官员草草翻了翻,又抬眼打量他们——林远儒雅锐利眼神,石蛮魁梧如山,阿雅清丽却带着异族气息。
“救灾人员?”官员用口音浓重的英语问,“现在来蒲甘?”
“仰光暴雨,我们的原定路线被冲毁了,临时改道。”林远面不改色,递上一份伪造的基金会公文,“这是我们的派遣函和物资清单。”
官员眯着眼看了片刻,终于抬手盖章:“走吧。最近不太平,晚上别乱跑。”
提取活体货物的区域在机场最偏僻的角落。一个穿着脏兮兮制服的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走到一个狭小的铁笼前。黑隼蜷在笼底,听见石蛮的声音,勉强抬起头,发出一声微弱的鸣叫。
“黑子!”石蛮扑到笼前,手指穿过铁丝网抚摸黑隼的脖颈,“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耸耸肩:“长途运输都这样,何况是猛禽。它有点脱水,精神不好。”
阿雅蹲下身,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几片干枯的草药叶片,在指尖捻碎,凑到笼前轻轻吹气。淡淡的草药气息弥漫开来,黑隼抽动鼻子,似乎舒服了些,但眼神依旧涣散。
“不只是运输的问题,”阿雅眉头微蹙,“这里的‘地气’对它来说太陌生,像是……水土不服。”
石蛮脸色铁青:“能不能用点更猛的药?”
“猛药会伤它的根本。”阿雅摇头,“需要时间适应。”
林远按住石蛮的肩膀:“先离开这里。陈明安排的接应点不能久留。”
机场外停着一辆破旧的丰田海狮面包车,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本地人,一言不发地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车。车子驶出机场,沿着泥泞的土路颠簸前行。
窗外是蒲甘的黄昏。雨后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红色,无数佛塔如同沉默的士兵,矗立在原野与丛林之间。有些塔身金光闪闪,有些则残破不堪,苔藓爬上斑驳的砖石。
“这里的塔比传说中还多。”石蛮望着窗外,喃喃道。
“蒲甘王朝鼎盛时有一万三千座佛塔,”林远低声道,“现在还剩两千多座。每一座塔都代表一个国王或贵族的功德。”
阿雅轻轻按着胸口:“我能感觉到……塔里有东西在‘呼吸’。”
司机突然用生硬的中文插话:“佛塔里有佛,也有纳特。”
“纳特?”林远转头看他。
“缅甸的神灵,”司机指了指路边一座小神龛,里面供着一尊半人半蛇的雕像,“纳特住在树里、水里、石头里。佛管来世,纳特管今生。”
石蛮皱眉:“听起来像是山神土地。”
“比那个复杂,”司机摇头,“得罪了纳特,会生病,会倒霉。所以缅甸人既拜佛,也拜纳特。”
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停在一栋二层木楼前。木楼看起来有些年头,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一个干瘦的老头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串钥匙,眼神浑浊,一言不发。
司机用缅语和老头交谈几句,转头对林远道:“他就是民宿老板。钱已经付过了,你们自己上去。记住,晚上别出门。”
老板递来钥匙,手指枯瘦如柴。
房间在二楼,陈设简陋但干净。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窗户正对着一片佛塔群。暮色渐深,塔影如鬼魅般伫立。
林远拉上窗帘,从背包里取出信号探测器,在房间里缓缓移动。仪器屏幕上的波纹平稳,没有异常信号。
“暂时安全。”他收起探测器,“但陈明说的那股高强度扫描信号就在蒲甘上空,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石蛮把黑隼放在窗边的软垫上,用清水小心擦拭它的羽毛。“黑子这样,我们等于少了一双眼睛。”
阿雅从布袋里取出几样药材,在房间角落点燃。“这是安神草,能帮它稳定心神,但治标不治本。”
窗外忽然传来发动机引擎的轰鸣声。林远掀起窗帘一角,只见一辆改装过的黑色丰田越野车停在巷口,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了下来。
“林啸?”林远一怔。
来人正是林啸。他穿着一件沾满泥点的冲锋衣,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帆布包。他左右扫视一圈,快步走到民宿楼下,打了个手势。
林远示意石蛮和阿雅留在房里,自己快步下楼。
“远哥,”林啸咧嘴一笑“比预计的晚了一点,路上遇到军方设卡,绕了点路。”
“你怎么来了?”林远压低声音,“陈明没说你会来接应。”
“临时决定的。”林啸把帆布包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你们要去的地方,没点‘硬货’可不行。”
他拉开帆布包拉链,里面是几支用油布包裹的长枪和几个塞得满满的弹药袋。“捷克Vz.61蝎式冲锋枪,适合近战;雷明顿870霰弹枪,破门破障好用。都是从缅北黑市流出来的,我亲自‘洗’过,查不出序列号。”
林远拿起一把蝎式冲锋枪,熟练地检查枪机:“这种东西在缅甸太扎眼了。”
“蒲甘现在鱼龙混杂,军阀、毒枭、反政府武装都在活动,没人会注意多几把黑枪。”林啸压低声音,“而且,黑苗的人可能已经装备了更精良的武器。你们那几把砍刀,不够看。”
林远沉默片刻,将枪放回包内:“东西我们收下,但你不能再跟着。太危险。”
“明白,”林啸点头,“我就是个送货的。后续行动我不参与,但我在蒲甘有几个信得过的本地关系,如果需要情报或者撤退路线,随时联系。”
他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加密联系方式。“对了,远哥,还有个消息——蒲甘西边有座废弃的殖民时期橡胶工厂,最近晚上总有奇怪的动静。本地人不敢靠近,说是纳特发怒。但我查过,那里最近有车辆频繁进出,不像普通闹鬼。”
林远眼神一凝:“坐标?”
“发你加密邮箱了。”林啸拍拍他的肩膀,“小心点。我感觉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深。”
“远哥,差点忘了件重要事,”林啸压低声音,“我在这边有个信得过的关系,叫昂杜。他是个……很特别的向导,对蒲甘的了解,尤其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比本地人还深。我都联系好了,他最迟明天就会跟你们会和,他知道规矩。”
“林远点了点头:“明白了,多谢。”
他说完,转身钻进越野车,引擎咆哮着消失在暮色中。
林远回到房间,把帆布包拖到墙角。石蛮打开帆布包,开始仔细检查里面的装备。除了林啸提到的捷克Vz.61蝎式冲锋枪和雷明顿870霰弹枪外,包里还有几把保养良好的格洛克17手枪和相应的备用弹匣,以及若干军用级别的塑胶炸药和引爆装置。所有武器都经过特殊处理,金属部件哑光,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反光和操作时可能发出的噪音。
“家伙是够硬的,”石蛮掂量着一把霰弹枪,眉头依然紧锁,“但这东西在蒲甘这种地方,动静太大,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必要时保命用。”林远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夜色中的佛塔群仿佛活了过来,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呜咽。远处有狗吠声响起,又戛然而止。
阿雅忽然站起身,鼻子轻轻抽动:“有味道……很淡,但是不对劲。”
“什么味道?”石蛮警觉地按住刀柄。
“像是……腐肉和香料混在一起,”阿雅走到窗边,指尖在窗框上轻轻划过,“还有一股极淡的蛊虫分泌物气息。”
林远打开背包,取出父亲那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暗褐色的血绘图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旁边的字迹潦——“四十非死期,血脉即钥匙”。
他想起陈明截获的基金会信号,那句“确认‘钥匙’活性”。
“我们被盯上不是偶然,”林远合上日记“我的血脉,可能就是他们说的‘钥匙’。”
石蛮啐了一口:“管他什么钥匙锁头,谁敢来,先问过我的刀!”
阿雅却轻轻按住林远的手腕:“你的心跳很快。”
林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看那座橡胶工厂。
他顿了顿,想起林啸临走前的话,林啸他通过本地关系找了个向导,据说对蒲甘的佛塔和那些‘纳特’传说都很熟悉,尤其了解西边那片区域。明天会和我们联系。
石蛮哼了一声:“靠谱吗?别又是个坑。”
“林啸说信得过,但现在谁也说不准。多留个心眼。” 林远说道。
石蛮抱着黑隼靠在墙角,阿雅在门前布下细密的蛊虫警戒线,林远则一遍遍检查着武器和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