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两秒,苏小婉就掉进了一堆柔软的、散发着陈旧布料和灰尘气味的缓冲物里——似乎是废弃的衣物和麻袋。她闷哼一声,在黑暗中手忙脚乱地挣扎坐起,扭伤的脚踝传来刺痛。
“别乱动,坐着。”那个自称“流浪者”的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咔嚓”一声,一道稳定的、暖黄色的光芒亮起。他点亮了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经过简单改造的地下洞穴,或者某个大型管道设施的检修室扩充部分。空间大约二十平米,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和部分裸露的岩石。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板条箱、桶装水、罐头食品,还有一张简陋的行军床和一张堆满各种零件、工具、以及几台看起来相当老旧但保养尚可的电子设备的桌子。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灰尘、煤油和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地下气息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的一侧墙壁上,镶嵌着一面直径约一米的、边缘布满铜锈的圆形金属镜框,镜面却并非玻璃,而是一种不断缓慢波动、呈现出暗银色光泽的液态金属状物质。镜框周围连接着一些同样古老的导线和晶体装置,此刻正随着煤油灯的光微微反光。
“安全屋,暂时的。”男人将煤油灯挂在头顶的钩子上,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水壶,对着嘴灌了几口,然后瞥了苏小婉一眼,“水在那边桶里,自己倒。吃的在箱子里,过期没多久,毒不死人。”
苏小婉警惕地坐着没动,目光扫视着周围,最后定格在那面奇异的镜子上。“那是什么?”
“‘眼睛’,也是‘耳朵’。”男人没有回头,开始检查桌上的一台示波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但规律的波形,“能模糊感知附近灵脉网络的表层波动,偶尔能‘听’到一点深层噪音。刚才就是它告诉我,上面有个蠢货差点引爆了一颗四十年的‘情绪炸弹’,还有一群鬣狗在附近。”
他转过身,靠在桌边,双手抱胸,再次审视苏小婉:“现在,说说你。模拟‘镜心’波段,身上带着守望者那老古董的临时链接,还有一股子……刚死了人的味道。你是那丫头的同伴?外面那个守夜人小姑娘的?”
“你认识林薇姐?”苏小婉忍不住问。
“不认识。”男人干脆地回答,“但我‘听’到过她的‘声音’。很微弱,很着急,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蝴蝶。她在灵源深层弄出的动静不小,节点?哼,胆子不小,本事也还行,就是太嫩。”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更重要的是,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假的,扭曲的,充满了贪婪和恶意的‘镜’之回响。它在呼唤她,也在污染网络。那是教团的玩意儿,对不对?”
苏小婉心中一震,用力点头:“是!他们有个实验体,也有沙漏印记,林薇姐说共鸣在增强!你知道那是什么?在哪里吗?”
“知道一点,不多。”男人走到那面银镜前,伸手拂过镜框,镜面泛起涟漪,隐约映出一些扭曲的光斑和线条,“教团找‘镜子’找了很久。真正的‘镜心’传承者稀少,而且大多警惕。他们就打别的主意——挖掘古迹,寻找古代共鸣者的遗骸或残留物;绑架有潜质的普通人,用各种恶心的方法‘催熟’;甚至尝试克隆和意识移植。”他冷笑一声,“墙上那个赝品,应该是比较‘成功’的一个,被他们当宝贝供着,准备用来当钥匙。”
“钥匙?打开灵源核心的钥匙?”
“不然呢?”男人回头看她,“教团要的不是摧毁灵源,是占据它,成为新的‘神’。一个真正的、完整的‘镜心’持有者,是接近和影响灵源意识的最佳桥梁。没有真的,造个假的,强行推上去,虽然糙,但说不定也能砸开门缝。”
“你能阻止他们吗?”苏小婉眼中燃起希望,“你这么强……”
“强?”男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小姑娘,强是相对的。我一个人,对付几个教团的虾兵蟹将没问题。但他们的巢穴,他们的仪式场,他们的高阶祭司和那些被洗脑的狂信徒……还有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那个‘赝品’……我不是军队。”他指了指银镜,“我只能躲在这里,听听动静,偶尔出去捡点垃圾,给他们的好日子添点堵。就像今天,顺手救了你,顺便避免了上面那个站点彻底失控,引来基金会的大规模清洗——那对我们所有人都没好处。”
苏小婉的心沉了下去。“那……林薇姐怎么办?凌峰哥怎么办?还有……浩哥……”她声音低了下去。
男人沉默了片刻,走到水桶边,舀了一碗水,递给苏小婉。“喝水。”等苏小婉接过,他才缓缓道:“那个叫凌峰的小子,把自己变成‘节点’,是步险棋,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从内部稳定灵源、延缓教团计划的方法。至于那个守夜人丫头……她被卡住了,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她的‘镜心’很纯粹,比那个赝品强得多,只要她自己不崩溃,节点不垮,她就还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男人走到洞穴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被帆布盖着的、凸起的轮廓。他掀开帆布,露出下面的东西——那是一个类似小型祭坛的石台,石台表面刻满了与守夜人印记同源、但更加复杂古老的纹路,中央有一个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一块拳头大的晶体。
“这是我很多年前,从一个快被教团挖塌的古代遗迹里‘捡’回来的。”男人抚摸着石台上的纹路,“它原本的作用,是加强‘镜心’与特定‘痕’或‘节点’之间的定向共鸣和能量传输。理论上……如果外面的人能找到一个足够强的能量源,对准正确的坐标,通过这个祭坛的放大和引导,或许能短暂地撕开一条缝,往里面送点东西,或者……加强里面那个节点的信号,让外面的人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甚至建立短暂的双向通道。”
苏小婉的眼睛猛地亮起:“坐标!我们在算坐标!守望者系统正在以石浩哥的意志残片为参照物,推算可能的网络表层注入点!”
“守望者?那个老古董还活着?”男人有些意外,随即点头,“如果是它,加上‘守护意志’这种独特的锚点……确实有可能算出比较靠谱的坐标。但能量源呢?把这个祭坛激活,并支撑一次有效的传输或强化,需要的能量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们有吗?”
苏小婉语塞。她们没有。
“而且,”男人补充道,语气严肃,“一旦激活这个祭坛,释放的能量波动,很可能会像灯塔一样,把教团、基金会,还有地下其他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全都吸引过来。风险极大。”
希望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被更高的门槛和风险拦住。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小婉感到一阵无力。
男人重新盖好帆布,走回桌边。“等。”
“等什么?”
“等变数。”男人看向那面银镜,镜面中,一些光斑正在不规则地蠕动,“灵源网络现在像个即将沸腾的高压锅。里面的节点,外面的赝品,四处乱窜的共鸣者,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平衡非常脆弱。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打破僵局,制造出机会。我们需要做的,是在机会出现时,有能力抓住它。”
他看向苏小婉:“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处理伤口。然后,告诉我外面具体的情况,你们知道的所有关于教团计划、基金会动向、还有那个‘赝品’的线索。信息,有时候比力量更有用。”
苏小婉看着这个神秘、强大、似乎亦正亦邪,但又确实救了她并提供了关键信息的男人,最终,点了点头。她慢慢喝着水,开始整理思绪,准备将她们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地下的无边黑暗了。
镜面深处
林薇“听”不到地下安全屋的对话。但她能隐约感觉到,那道强大而纯粹的“镜心”涟漪之后,外界的网络似乎出现了一些新的、微小的“扰动”。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谨慎的“触碰”和“观察”。
同时,她对自身沙漏印记的监控,也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变化——印记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被压抑了很久的“渴望”或者“指引”,正在被外界那强烈的同源共鸣隐隐唤醒。不是教团的污染,更像是……印记本身记录着的、某种古老的信息?
她越发警惕,但也更加好奇。
内外的世界,都在涌动着暗流,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