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希望与沉重决然的氛围。没有人质疑凌峰的感知,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那与城市轨迹相连的直觉,已成为团队最重要的罗盘。
但转移并非易事。凌峰的伤势需要至少初步稳定,众人的体力也需恢复。他们在这个临时据点又滞留了大半天,期间谢莉和苏小婉联手,利用据点残留的设备和对基金会内部网络的有限入侵,尽可能抹除他们从污水处理厂到此地的痕迹,并散布了一些虚假的信号指向城市其他区域。
凌峰则利用这段时间,全力引导体内残余的“轨迹”力量配合药物修复身体。他发现,在地脉痉挛中强行疏导能量并与灵源产生那短暂连接后,他对“轨迹”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和……深邃。虽然力量总量尚未恢复,但质地上仿佛经历了一次淬炼。他甚至可以模糊地感知到陈老师体内气息流转的滞涩之处,以及石浩那“心象壁垒”能力在能量层面的某些不稳定节点。这种洞察力,是之前不曾有过的。
傍晚时分,在谢莉确认外部监控出现一个短暂的、因交接班和能源中心后续处理造成的防御间隙后,转移开始了。
这一次,队伍中多了石浩和林薇两个重要的战力,虽然状态并非最佳,但士气已然不同。石浩主动承担了背负部分较重物资的任务,他强健的体魄此刻发挥了作用。林薇则紧紧跟在凌峰身边,一方面随时准备用能力分担他可能因行动而加剧的痛苦,另一方面,她敏锐的情绪感知也是队伍预警系统的重要一环。
路线由谢莉精心规划,避开了所有已知的基金会监控点和可能留有他们之前活动“回响”的区域。他们穿梭在镜湖市最不为人知的地下脉络中——废弃的防空通道、早已停用的市政电缆井、甚至是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建国初期修建的狭窄地下运兵道。
越是靠近凌峰指示的那个坐标,环境变得越发古老和死寂。空气变得干燥,带着金属和尘土的气息,周围的墙壁逐渐从混凝土变成了粗糙开凿的岩石,偶尔能看到镶嵌在岩壁中、早已失去光泽的粗大金属支架。这里的“轨迹”给凌峰的感觉也截然不同,不再是城市地脉那活跃而有时狂暴的流淌,而是一种沉滞的、如同陷入沉睡般的厚重感,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放缓了脚步。
“能量读数持续降低。”谢莉看着战术平板上的数据,“环境辐射水平异常低,连背景灵源波动都几乎探测不到。这里的屏蔽效果……超出预期。”
终于,在一条看似走到尽头的岩石通道前,凌峰停下了脚步。通道的尽头是一面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布满暗红色锈蚀的金属墙壁,与周围的岩壁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他感知中那“静默之光”的核心就在这墙壁之后,几乎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就是这里。”凌峰肯定地说,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指尖传来的,并非强烈的记忆回响,而是一种极其悠远、极其坚定的“守护”意志,仿佛跨越了数十年的时光,依旧固守于此。
“没有明显的门或开关。”石浩上前,用拳头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实心声响。
“机关应该很隐蔽,或者……需要特定的方式开启。”陈老师仔细观察着墙壁的纹理和周围的结构。
谢莉用各种扫描仪器探测了一遍,摇了摇头:“结构非常致密,内部有复杂的复合夹层,包含铅、锆以及其他几种高密度吸波材料。强行破开几乎不可能,而且可能触发未知的自毁机制。”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凌峰。既然是他感知到这里,或许开启的方法,也与他相关。
凌峰闭上眼睛,将心神彻底沉入与这片区域那沉滞“轨迹”的连接中。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冲击或探索,而是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让自己的意识贴合着那厚重的、守护的意志。
他仿佛听到了当年修建此地的人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怀抱着保存文明火种的信念,一锤一凿开凿山体、熔铸金属时的心跳。感受到了在漫长岁月里,几位接力的“守夜人”在此驻足、研究、隐藏时留下的淡淡印记。这里,似乎也曾是一个微型的“守夜人”前哨。
“不需要钥匙……”凌峰喃喃自语,他福至心灵,将体内那经过淬炼的、属于“守夜人”传承的“轨迹”力量,如同确认身份的信标般,缓缓注入手掌接触的金属壁。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就在他力量触及墙壁的瞬间,那面巨大的金属墙壁内部,传来了极其细微、仿佛生锈齿轮开始艰难转动的“咔哒”声。紧接着,墙壁正中,一道笔直的缝隙无声无息地出现,随即,一块高约两米、宽一米的厚重金属板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深邃的黑暗,以及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陈腐与机油味道的空气。
门,开了。
众人屏息凝神,谢莉率先用照明设备探入其中。光线所及,是一个宽阔得超乎想象的空间。挑高至少有五六米,顶部是巨大的弧形金属穹顶,由粗壮的钢梁支撑。脚下是打磨平整的岩石地面,布满了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坚固。
空间内部摆放着许多覆盖着厚厚尘土的庞大机器,它们的外形笨重而充满工业时代的气息,屏幕是早已淘汰的阴极射线管,控制台上布满了物理按钮和旋钮。这里俨然是一个保存完好的、几十年前的地下指挥中心。
“我们找到了……”苏小婉惊叹地环顾四周,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引起轻微的回音。
谢莉快速检测了空气质量:“含氧量正常,无有毒气体。内部有独立的空气循环和过滤系统,似乎还在最低功耗下维持运转。”她又检测了能量波动,“确认,灵源波动被屏蔽99.7%以上。这里是一个完美的‘静默堡垒’。”
石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上,激起一片烟尘:“总算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了!”
林薇也放松了下来,一直紧绷的精神得以舒缓,脸色好看了不少。
陈老师在凌峰和苏小婉的搀扶下走进来,看着这充满历史痕迹的空间,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没想到……先辈们留下的遗产,最终以这种方式庇护了我们。”
凌峰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他关上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内部的锁闭机构自动合拢,将外界彻底隔绝。他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感受着这片空间带来的绝对“静默”。在这里,他听不到城市的喧嚣,感受不到地脉的流淌,甚至连灵源那浩瀚的存在感也变得极其模糊。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从一片惊涛骇浪中,突然进入了一个无风无浪的深海港湾。安全,却也有些……令人不安的寂静。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中暂时的歇脚点。李博士不会放弃,灵源的谜团还未解开,归虚教团依旧潜伏在暗处。但他们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一个可以安心疗伤、整合力量、并思考下一步行动的基地。
他抬头望向指挥中心深处那一片黑暗,那里似乎还有更多的房间和通道。这个“静默堡垒”中,是否还隐藏着更多关于过去、关于守夜人、甚至关于灵源的秘密?
暂时的安全背后,是更深沉的未知。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据点”的地方。在这绝对的静默中,新的希望,或许正在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