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凌峰在这间设施完备却毫无生气的医疗隔离区内度过。治疗按部就班地进行,身体的伤口在尖端纳米机器人集群和高效细胞再生技术的协同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肉芽组织带来持续的麻痒感。但针对那团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能量污染的治疗,却陷入了僵局。医疗团队尝试了多种高能级粒子中和、定向精神波净化乃至小范围的局部能量场逆转等激进方案,效果都微乎其微。那团污染仿佛拥有某种诡异的智能,不仅能抵抗清除,甚至能吸收部分治疗能量转化为自身的屏障,并隐隐有与他脑海中那片“疤痕”区域产生更深层次共鸣、形成某种不稳定平衡的趋势。
这种内在的僵持与拉锯,持续消耗着他大量的精力和本就未完全恢复的精神力,使得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深深的疲惫与高度警觉交织的状态。除了必要的治疗程序和身体数据监测,他很少与那些表情淡漠、操作规范的医护人员进行多余交流,更多时间是独自靠在床上,望着窗外那片被严格规划过的庭院景色,或者长时间闭目凝神,尝试以更温和、更精细的方式去理解、沟通乃至初步掌控体内的异常。
林薇和苏小婉被允许在固定的、被严格监视的时间段前来短暂探视。从她们零星的、必须用隐晦词汇和眼神交流传递的信息中,凌峰艰难地拼凑出外界的一些情况。
基金会对外动用强大的舆论管控能力,彻底封锁了镜湖事件的真相,所有相关的网络信息被清洗,公众视线被引导向一次罕见的“地质构造活动”或“废弃工业设施意外泄露”。但对内,关于此次代号“深渊回声”行动的全面评估和严厉追责,正在高层紧锣密鼓地进行。他们四人,尤其是能力特殊、与高危意识有过深度接触的凌峰,以及作为现场指挥官的陈老师,无疑成为了风暴眼的中心。
“听说总部直接派驻了调查委员会,由安全部门的负责人刘部长亲自挂帅督办。”苏小婉在一次探视时,趁着背对门口监控摄像头的瞬间,用几乎只有气流摩擦才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他对我们未经批准深入湖底、尤其是你最后与那古老意识产生‘非标准共鸣’的行为,问询得极其详细,反复追问细节,语气……带着一种审视工具的冰冷,很不友善。”
林薇也忧心忡忡地补充,她敏锐的情绪感知让她对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洞若观火:“我能感觉到那些守卫和部分研究人员看我们的眼神……变了。不再像是看并肩作战的同伴,更像是在看一群……危险的实验样本,或者亟待处理的麻烦隐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排斥和警惕。”
石浩依旧在重症监护室中沉睡,脑波活动平稳但微弱,这算是沉重压抑氛围中唯一能让人稍感安慰的消息。而关于陈老师的消息,则被封锁得更加严密,只知道她尚未脱离危险期,并且似乎因为“指挥严重失误导致不可控后果”以及“其精神状态与高危实体关联度过高,存在潜在风险”而面临着内部审查委员会的强大压力,处境极其艰难。
一种无形却无比沉重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弥漫在隔离区的每一个角落。物理上的自由限制尚在其次,那种被当作异类、被怀疑、被审视,甚至可能被当作筹码或牺牲品的感觉,让凌峰感到一阵阵心寒。他们为了守护这座城市、为了救援同伴而豁出性命去战斗,换来的不是理解与抚慰,反而是更严密的监控、冰冷的质询和无处不在的猜忌。
这天下午,凌峰正尝试引导一丝微弱但异常凝练的精神力,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去“刺绣”脑海中那片“疤痕”区域的边缘,试图理解其能量纹理和与灵源基础的连接方式时,病房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被滑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或护士,而是两名身着笔挺黑色制服、表情如同岩石般冷硬、胸前清晰佩戴着调查委员会银色徽章的男子。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锁定了床上的凌峰。
“凌峰先生,”为首一人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机器合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委员会现在需要对你在‘深渊回声’行动中的全部行为,进行正式且详细的质询。请立即跟我们走一趟。”
该来的,终究还是无法逃避。凌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强行压下体内因这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微微躁动起来的冰冷污染,以及脑海中“疤痕”区域传来的一丝微弱预警般的刺痛。他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动作略显迟缓却稳定地站起身。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真正开始。这不仅仅是一场问询,更是一场关乎他未来命运,甚至可能牵连所有同伴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