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清了清嗓子,看向众人,语气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这位兄弟的脉象平稳有力,既无中毒之象,也无草酸刺激肠胃的滞涩感,纯粹是……”。
“吃饱了撑的”。
周满仓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痛苦神色瞬间僵住。
“啥……啥意思”。
王大夫耐着性子想解释,又有点无语。
这吃饱了撑的有啥可解释的啊。
“就是字面意思”。
“你这脉象沉而有力,腹中气息郁结,分明是暴饮暴食后消化不良导致的胀痛”。
“想来是你吃了菠菜,又吃了别的油腻食物,两样堆在胃里,消化不了才觉得肚子疼,跟菠菜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憋不住的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吃撑了啊”。
“我就说嘛,那么多人吃了都没事,就他有事”。
“还讹人家五两银子,闹了半天是自己嘴馋吃多了”。
听着院子里的笑声,林眠眠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嘴角紧抿着,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抬头与身旁的周诚对视,从他眼底看到了同样的了然。
两人无需多言,便懂了彼此的心思。
方才周满仓叫嚣着要拆房讹钱时,院里多少人跟着附和议论,都在看热闹。
甚至肚子没疼的也非得跟着说疼。
如今真相大白,众人又纷纷倒戈,对着周满仓哄笑调侃。
仿佛刚才那些质疑他们,怀疑春卷有毒的人不是同一批。
这些见风使舵的模样,林眠眠看得明明白白。
周诚低声道。
“别往心里去,村里人本就如此,嘴上热闹,心里都揣着自己的小算盘”。
林眠眠微微点头,转身看向还在原地窘迫不堪的周满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几分疏离。
“周大哥,既然是吃撑了,我去给你拿点消食的果子干,泡水喝了能舒服些”。
“只是往后,还请弄清缘由再说话,莫要平白污了别人的名声”。
虽是说要拿果子干,但是林眠眠动都没动。
现在给他什么,她都觉得浪费。
这话不重,却让周满仓的脸更红了,头埋得更低。
院里的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人察觉到林眠眠的冷淡,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尴尬。
李二婶见状,连忙打圆场。
“眠眠心善,还想着给满仓拿消食的,满仓啊,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往后可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周老太拍了拍林眠眠的手。
“好孩子,别往心里去,清者自清,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闲话”。
林眠眠轻轻答应一声,目光扫过院里那些神色各异的村民,心里已然通透。
这村里看似淳朴,实则也藏着人情世故的冷暖与趋利避害的本能。
往后与人相处,终究是要多留个心眼。
周福贵眉头拧成个疙瘩,目光落在缩着脖子的周满仓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满仓,还愣着干啥,赶紧道歉,平白无故污人清白,闹得全村人看笑话,这事儿必须给人家一个说法”。
周满仓磨磨蹭蹭地抬起头,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周诚,林眠眠,周婶子,对不住,是我糊涂,不该没弄清缘由就乱说话”。
周福贵瞥了眼旁边的周老实,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老实啊”。
周福贵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周诚和你说到底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刚才你也跟着瞎嚷嚷,这事做得不地道”。
周老实脸上没半分愧疚,语气里带着股不服气的酸劲儿。
“一家子又咋样,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他瞥了眼站在林眠眠身边,神色安然的周老太。
让他心里堵得慌,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周老实说着,没理会周福贵沉下来的脸色,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走。
路过门口时,他还故意嘟囔了一句。
“运气好碰到个懂行的大夫,不然指不定咋回事呢”。
事也解决了,周福贵喊着大家各回各家。
他们村里的人咋就这么爱凑热闹呢。
院里的人渐渐散尽,最后只剩下周家人和还没来得及走的李二婶。
林眠眠先走到李二婶面前,语气诚恳。
“婶子,今天多谢您为我们说话”。
李二婶笑着摆手。
“傻孩子,谢啥,你本就是好心,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再说你那春卷做得那么香,我可不能让好人受委屈”。
她拍了拍林眠眠的胳膊。
“往后有事尽管说,二婶挺你”。
送走李二婶后,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林眠眠转身往屋里走,脚步慢了些,露出几分懊恼。
叹了口气,坐在石阶上。
“都怪我,明知道村里好多人不认识菠菜,只知道滑肠草,也不清楚草酸的事,只想着好吃,却没考虑这些”。
周老太挨着她坐下,伸出布满皱纹的手。
轻轻抚摸着林眠眠的头顶,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眠眠是顶好的”。
“现在村里人不光知道了菠菜能吃,还学会了怎么处理才不闹肚子,往后又多了一种能填肚子的蔬菜”。
“这都是我们眠眠的功劳”。
周诚也走过来,蹲在林眠眠面前,目光温柔看着她。
“娘说得对,是遇上周三叔当年被庸医误导的旧误会,才闹出来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夜色渐深,月光洒进屋里,映得地面一片清辉。
周老太扶着林眠眠的手往里走。
“诚儿,给眠眠烧点水,让眠眠洗洗歇着”。
周老太就陪在林眠眠身边说话。
周诚去烧好了热水,倒在铜盆里,递到林眠眠面前。
“趁热擦擦脸,解解乏”。
说完,又转身给周老太也端了一盆。
“娘,您也早些睡”。
林眠眠接过手巾,蘸了热水轻轻擦拭脸颊。
周老太坐在炕边,看着两个孩子,眼神里满是欣慰。
“你们俩也别熬着了,快休息吧”。
林眠眠擦脸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周诚。
见他也正看向自己,眼神坦荡,便轻轻点了点头。
她本就不是矫情的性子,如今是夫妻,又是为了让周老太安心,在一个屋睡,只要分开点,也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