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云雀,苏轻语几乎是咬着牙,一步步挪回了周府那个偏僻的小院。一进院门,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和疲惫。她几乎是瘫坐在了房间那张旧椅子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疼疼疼!手掌火辣辣的,肩膀也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救个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这买卖亏大了!(;′д`)ゞ)
“小姐!您快别动了!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清理伤口!” 云雀急得眼圈又红了,手忙脚乱地跑去端水拿干净布巾。
两人初次交谈,因观念不合产生冲突,最终不欢而散。 此刻冷静下来(主要是疼得没力气生气了),苏轻语的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巷口那短暂却极其不愉快的交锋。
那个玄衣男人……叫什么来着?哦对,好像听云雀提过一嘴,是那个什么……睿亲王秦彦泽?
(睿亲王?怪不得那么大的架子!看谁都像欠他八百万似的!(¬?¬))
她回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然,此法过于凶险。”、“力有未逮,反受其咎。”、“匹夫之勇,徒增伤亡,非智者所为。”……
每一句都像是在批判她做事不动脑子,只顾逞能。
(我逞能?!我当时有得选吗?!难道要像他一样,坐在高高的茶楼上,冷眼旁观,然后等事情结束了,再下来轻飘飘地说一句‘此法凶险’?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轻语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他那副仿佛掌控一切、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表情,以及最后那句“强词夺理”、“好自为之”……
(哈!我强词夺理?他才是冥顽不灵!不通人情!简直是个……是个活体规章制度!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
苏轻语觉得秦彦泽古板严厉,不通人情。 在她看来,那种情况下,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她承认自己的方法冒险,但那是当时条件下她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救下那孩子的办法!结果到了这位王爷眼里,就成了不计后果、徒增伤亡的愚蠢行为?
(在他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按照既定程序、权衡完所有利弊才能行动?那黄花菜都凉了!生命是能用冷冰冰的‘稳妥’和‘量力’来衡量的吗?)
她气得胸口发闷,连带着手上的伤口都更疼了。
“小姐,您忍一忍,可能会有点疼……” 云雀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清水的布巾,一点点擦拭她掌心被竹竿粗糙表面磨破皮、渗着血丝的伤口,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清水刺激着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苏轻语忍不住“嘶”了一声。
(呜呜呜,好疼!都怪那个秦彦泽!要不是被他气得气血上涌,说不定还没这么疼!他就是个灾星!(′;w;`))
“小姐,那位王爷……看着真的好吓人。” 云雀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心有余悸地小声说,“您以后……还是尽量避开他吧?”
“避开?当然要避开!” 苏轻语没好气地说,“谁愿意跟那种古板严肃、自以为是的家伙打交道?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折寿十年!”
她决定了,以后但凡有这位睿亲王出现的场合,她绝对退避三舍!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云雀找来了一些干净的、捣烂的蒲公英叶子(注:蒲公英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功效,是古代民间常用的外伤草药之一,真实可用),小心地敷在苏轻语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细麻布包扎好。肩膀的淤青暂时没办法,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消散。
处理完伤口,苏轻语靠在椅背上,感觉身心俱疲。她闭上眼睛,试图将秦彦泽那张冷漠的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不想了不想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还是想想我的赚钱大计和知音小姐姐比较实在!(??????)??)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它就不会存在的。
与此同时,睿亲王府,书房。
秦彦泽换下了一身微服出行的玄色锦袍,穿着一身更为舒适的深蓝色常服,坐在紫檀木书案后。书案上堆着一些需要他批阅的文书,但他此刻却并未立刻处理,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墨羽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立在下方。
“查清楚了?”秦彦泽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清。
“是。”墨羽垂首禀报,“苏轻语,年十五,已故翰林院编修苏明远独女。其母王氏性格懦弱,苏翰林去世后,家道中落,变卖祖宅田产,于去岁末携女投奔京城远亲周氏。周氏乃商户,其夫常年在外行商。苏轻语于月前意外落水,高烧昏迷数日,醒来后……据周府下人所言,似乎记不清许多前事,但性情与以往相比,变化颇大。”
墨羽顿了顿,继续道:“其在诗会上所言‘格物’之论,以及今日街头所用之法,确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属下初步探查,其与外祖父家(也是书香门第)并无特殊往来,亦未发现有名师暗中教导。其学识来源……成谜。”
秦彦泽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落水,失忆,性情大变,突然展现出迥异于常的学识和急智……这一连串的信息,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继续留意。”他淡淡吩咐,语气听不出喜怒,“重点查她落水前后,以及……她那些‘独特’见解的来源。”
“属下明白。”墨羽应道,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秦彦泽的目光落在窗外,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那双带着痛楚、却倔强不屈、甚至敢与他针锋相对的眼睛。
(苏轻语……)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行事冲动,不计后果,言辞尖锐,性情难测……与他所熟知的所有贵女都截然不同。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似乎还想将这湖底的淤泥也翻搅起来。
麻烦。
这是他再次给出的评价。
但这一次,这个“麻烦”似乎带上了一点……与众不同的色彩。
而对于巷口那次不欢而散的相遇,秦彦泽并未过多纠结。于他而言,那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对“变量”的初步接触和警告。他并不认为,一个商户家的寄居表小姐,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最多……只是比旁人,稍微特别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一份关于漕运的奏报,将那个带着倔强眼神的身影,暂时搁置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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