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雪还没化干净,李健就把联盟各村的泥瓦匠、木匠全召集到新家峁开会。
“同志们,”他站在打谷场中央,手里拿着根细木棍当教鞭,“经过周家庄被抢那事,大家应该明白了——光靠咱们那几根破矛、几把破刀,防不住真格的土匪。所以,今年开春第一件大事:修防御工事!”
下面坐着三十多个工匠,有老有少,有的蹲着,有的靠墙站着。周家庄来的老瓦匠周师傅叼着旱烟袋:“李盟主,修啥样的?咱们村以前也有围墙,土坯的,让土匪一撞就塌。”
“土坯不行。”李健摇头,“咱们要修砖石结构,要能扛住撞木,能防箭,还能在上面走人。”
“那得多少砖啊?”王村的王木匠咂舌,“咱们联盟加起来,一年也烧不出那么多砖。”
“所以要想办法。”李健用木棍在地上画图,“我设计了三种防御工事,按轻重缓急分步建。”
他画的图很简单,但大家能看懂:
第一种:核心工事——新家峁主围墙。高一丈五,厚三尺,砖石结构,带女墙和射击孔。
第二种:辅助工事——各村卫星围墙。高八尺,厚二尺,砖土混合,主要起预警和迟滞作用。
第三种:隐蔽工事——陷阱、绊马索、暗堡。这些不显眼,但关键时刻能要命。
“咱们先集中力量修新家峁的主围墙。”李健说,“新家峁是联盟中枢,这儿守住了,各村才有主心骨。”
分工很快明确了:
总设计师:李健(虽然他只是个理论派)。
总工程师:赵木匠(实践经验丰富)。
施工总指挥:王石头、苏婉儿(能镇住场子)。
材料总管:周大福(负责烧砖烧瓦)。
人力调度:春娘、苏婉儿(女人心细,安排活儿合理)。
防御工事建设委员会当天成立。李健给这个工程起了个代号:“铁桶计划”。
“咱们要把新家峁修成个铁桶,让苍蝇都飞不进来!”他豪言壮语。
第二天,“铁桶计划”正式启动。
第一道难关:材料。
修一丈五高、三百丈长的围墙,需要多少砖?李健算了一晚上,得出的数字把自己吓一跳:至少需要三十万块砖。
“三十万?”周大福听到这数字时,手里的陶碗差点掉地上,“咱们陶窑一年最多烧五万块!”
“所以得扩建。”李健说,“建十个大窑,三班倒,人歇窑不歇。”
“那得多少煤?”
“煤管够。”李健拍板,“挖煤队扩编,增加到一百人,日夜挖。”
“那得多少人力?”
“全联盟动员。”李健咬牙,“农忙种地,农闲烧砖。民兵训练间隙,也来搬砖!”
动员令下发到各村。反应……很热烈,热烈中带着点抱怨。
“修围墙?好事啊!可……咱们自己村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就是,春耕马上开始了,哪有空?”
李健早有准备。他让李大嘴带宣传队下村,宣讲修围墙的重要性。
李大嘴现在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他在各村打谷场一站,开场就是:“乡亲们!想不想睡个安稳觉?想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怕半夜土匪来敲门?”
下面当然喊:“想!”
“那就得修围墙!”李大嘴一拍大腿,“周家庄为啥被抢?没围墙!咱们为啥能打退黑山帮?因为咱们有准备!但这不够,咱们要有真正的铜墙铁壁!”
他指着新家峁方向:“李盟主说了,围墙修好了,土匪来了,咱们在墙上拿弹弓打他们,就像打地鼠!他们爬不上来,撞不开门,干瞪眼!”
这比喻生动,大家笑了。
“可活儿太重啊……”还有人嘀咕。
“重?”李大嘴瞪眼,“重也得干!不干,等土匪来了,你老婆孩子被抢走,那时候哭都来不及!干活累不死人,土匪能杀人!”
话糙理不糙。各村动员起来了。
劳动力调配是个大问题。两千多人,分散在八个村,怎么集中?
李健想了个办法:轮换制。
每个村出五十个壮劳力,轮流来新家峁干十天,干完换下一批。这样不影响各村春耕,又能保证施工不断。
“这叫‘义务工’。”李健解释,“不给工钱,但管饭,还给工分——工分可以换粮食、换煤。”
这办法公平,大家没话说。第一批施工队到了新家峁。
三百个壮劳力,来自八个村,带着铺盖、工具,浩浩荡荡开进新家峁临时搭建的工棚区。
工棚搭在打谷场西边,五十个大棚子,每个棚子住六人。虽然简陋,但能挡风遮雨。
开工第一天,举行了简单的奠基仪式。
李健在预定围墙的东南角挖了第一锹土。
“同志们,”他抹了把汗,“今天咱们挖这一锹土,是为了明天咱们的子孙不用逃荒!干!”
“干!”三百人齐吼,场面壮观。
围墙修建分三步:挖地基、砌墙身、建附属设施。
第一步:挖地基。
设计要求:地基深三尺,宽五尺,用石头垫底。
“为啥挖这么深?”有新人问。
“深了稳当。”赵木匠解释,“墙高,地基浅了会倒。就像树,根深才能叶茂。”
挖地基是力气活。三百人分成三十个小组,每组一段。
竞赛又开始了。王石头搞了个“挖地基大赛”:每天挖得最快最好的前三组,奖励加餐——每人多加一勺肉汤!
肉汤的诱惑是巨大的。虽然只是飘着几点油星的菜汤,但对常年不见荤腥的农民来说,是天大的美味。
各组拼了命。天刚亮就上工,天黑了才收工。铁锹翻飞,泥土飞扬。
张三那组最拼。张三现在是小组长,他定了个规矩:“谁偷懒,全组没肉汤!”
没人敢偷懒。他们组连续三天拿第一,每人喝了三勺肉汤,羡慕死别人。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工具损耗严重。
铁锹挖石头,三天就卷刃。镐头撬石头,五天就断把。
孙铁匠的铁匠铺忙疯了。五个铁匠,三班倒,日夜打铁修补工具。
“不行啊李盟主,”孙铁匠眼圈乌黑,“这么干,铁不够用,人也扛不住。”
李健去铁匠铺看。炉火通红,铁锤叮当,孙铁匠和徒弟们赤膊上阵,汗水滴在铁砧上,滋啦一声化作白烟。
“铁的问题我想办法。”李健说,“人的问题……增加人手。从各村再抽二十个会打铁的,学徒也行,边干边学。”
“铁哪来?”孙铁匠愁,“咱们存的铁料,只够撑半个月。”
铁,确实是个大问题。新家峁没有铁矿,全靠从外面买或换。但现在世道乱,商路不通,铁价飞涨。
李健想到了马老爷。
“马家庄应该有存铁。”他对李大嘴说,“你去谈,用煤换,价格好商量。”
李大嘴去了。回来时带回好消息:马老爷愿意换,但条件苛刻——一斤铁换五十斤煤。
“他抢劫啊!”王石头跳起来,“平时一斤铁最多换二十斤煤!”
“此一时彼一时。”李大嘴叹气,“马老爷说了,现在铁是战略物资,就这个价,爱换不换。”
李健咬牙:“换!先换五百斤,应应急。”
五百斤铁,花了两万五千斤煤。心疼,但没办法。
铁的问题暂时缓解,但新的问题又来了:石头不够。
地基要垫石头,墙身也要用石头填充。新家峁周边的石头都被捡光了。
“去后山采。”李健指着后山那片石崖,“那儿石头多,开个采石场。”
采石场开了。但采石比挖土难多了。石头坚硬,得用钎子撬,用锤子砸,进度缓慢。
“这样不行。”赵木匠观察后说,“得用火药炸。”
火药?李健眼睛一亮。对啊,火药开山,效率高。
但火药是管制物资,民间严禁私制。
“咱们自己做。”李健下了决心,“一硝二磺三木炭,原料咱们都有。”
硝,厕所墙角的白色结晶刮下来就能提纯。磺,周大福烧陶时用的硫磺,还有存货。木炭,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火药作坊秘密成立了。地点选在后山一个山洞里,远离居民区,安全第一。
负责人:吴先生。他虽然是个书生,但看过《天工开物》,懂点火药原理。
李健给他配了三个助手:两个烧窑的(懂火候),一个老郎中(懂配比)。
第一次试验,吴先生很紧张。他把配好的火药装进竹筒,插上引线,埋进石缝。
“点火!”他手发抖。
引线嘶嘶燃烧,所有人都躲到石头后面。
“轰!”一声闷响,碎石飞溅。
烟雾散去,大家跑去看。石头裂开了缝,但没炸开。
“威力不够。”吴先生皱眉,“硝的纯度不够,或者比例不对。”
试验了三次,终于成功了。第四次,火药配比调整到位,“轰隆”一声,半人高的石头炸成碎片。
“成功了!”吴先生激动得胡子乱颤。
火药投入采石场使用。效率提高十倍。原来一天采十方石头,现在一天能采一百方。
但火药太珍贵,不能滥用。只在关键处用,大部分石头还是靠人力开采。
地基挖了一个月,终于完成。三百丈长的地基沟,深三尺,宽五尺,看着就壮观。
第二步:砌墙身。
这是技术活。赵木匠把工匠分成三队:石匠队负责砌石头基座,砖瓦队负责砌砖墙,泥水队负责抹灰勾缝。
砌墙讲究“横平竖直,错缝压茬”。赵木匠做了个简易水平仪——一根木杆上绑个水碗,碗里漂根木片,木片指向就是水平。
“每砌三层砖,用水平仪测一次。”他严格要求,“歪一度,拆了重砌!”
工匠们很认真,但难免出错。一次,一个新手砖瓦匠砌歪了,自己没发现,被赵木匠检查出来。
“拆!”赵木匠毫不留情。
“赵师傅,就歪了一点点……”新手哀求。
“一点点?”赵木匠瞪眼,“墙是保命的!今天歪一点,明天倒一片!拆!”
新手含着泪拆了重砌。从此,没人敢马虎。
墙砌到一人高时,李健提出了新要求:“留射击孔。”
“啥是射击孔?”
“就是在墙上留洞,能往外射箭,扔石头,还能观察。”李健解释,“孔要外小内大,这样外面射进来的箭进不来,咱们射出去的箭能出去。”
这个设计很巧妙。赵木匠琢磨了半天,想出了办法:用两块特制的砖,一块外口小,一块内口大,拼起来就是射击孔。
射击孔每隔五尺一个,分三层:下层蹲着用,中层站着用,上层站着用(垫脚)。
“还得留排水孔。”李健又想起来了,“墙上不能积水,积水会渗,冬天会冻裂。”
细节越来越多,工程越来越复杂。
但大家没抱怨。因为他们知道,这墙是保命的。
墙砌到一丈高时,出了事故。
一段墙突然向内倾斜,虽然没倒,但很危险。
“怎么回事?”李健赶到现场。
赵木匠检查后说:“地基不均匀沉降。这边地下有软土,那边是硬石,沉降速度不一样。”
“怎么处理?”
“加固地基。”赵木匠说,“在倾斜这边打木桩,深入硬土层,撑住。”
加固用了三天,耽误了进度。但安全第一,值得。
墙继续往上砌。到了一丈二,需要搭脚手架。
脚手架用木头搭,虽然简陋,但结实。工人们站在脚手架上砌砖,下面的人用滑轮吊砖上去。
李健设计了简易滑轮组——其实就是个木滑轮加绳子,省力不少。
“李盟主,你咋懂这么多?”有工匠好奇。
“书上看的。”李健敷衍。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见过现代化施工。
墙砌到一丈五,终于到顶了。最后一道工序:砌女墙。
女墙就是墙顶的矮墙,能挡箭,还能当掩体。
女墙高四尺,厚一尺,也留射击孔。
墙顶宽三尺,能并排走两人。李健还设计了“跑马道”——其实就是墙顶的通道,能快速调动兵力。
整个围墙,设了四个门:东门、西门、南门、北门。门用厚木板包铁皮,门后设门闩和顶门杠。
“门是最薄弱环节。”李健说,“所以每个门后,再建一道瓮城。”
“瓮城是啥?”
“就是门里面的小院子。”李健画图,“敌人就算破了第一道门,进来后发现还有第二道门,而且四面都是墙,咱们可以在墙上射他们,像关门打狗。”
“妙啊!”赵木匠拍大腿,“这法子绝了!”
瓮城工程追加。虽然增加了工程量,但大家觉得值。
围墙主体完工那天,全联盟的人都来看。
一丈五高的青灰色砖墙,蜿蜒环绕新家峁,像条巨龙。墙顶女墙整齐,射击孔森严。四个大门紧闭,透着威严。
“真……真气派!”钱老倔仰头看,脖子都酸了。
“这墙,土匪拿梯子都爬不上来!”王石头自豪。
李健却没放松:“主体完工只是第一步。还有第三步:附属设施。”
附属设施包括:角楼、马面、壕沟、吊桥。
角楼建在围墙四角,两层高,能住人,能了望,能射击。
马面是墙体外凸的部分,能形成交叉火力,让进攻者腹背受敌。
壕沟挖在墙外三丈处,深一丈,宽两丈,里面插竹签。
吊桥架在壕沟上,平时放下,战时拉起。
这些工程又干了个把月。到月底,新家峁防御工事全面完工。
站在远处看,新家峁像个小型城堡:高墙耸立,角楼巍峨,壕沟环绕,吊桥高悬。
李健组织了第一次防御演习。假设土匪来攻,民兵如何防守?演习开始。郑老汉带一百人扮演土匪,从西边进攻。哨兵发现,敲锣报警。民兵迅速登墙,各就各位。长矛手在墙后,弓箭手(其实是弹弓手)在射击孔后,滚木礌石堆在墙顶。
“土匪”冲到壕沟边,发现吊桥已拉起,过不去。
“搭木板!”“土匪”喊。
刚搭好木板,墙上一声令下:“放!”
弹弓齐发,石子如雨。“土匪”举盾遮挡——盾其实是门板,但石子打在上面砰砰响,声势吓人。
“冲过壕沟!”“土匪”冒死冲过。
到了墙下,架梯子。刚架上,墙上伸出长杆,把梯子推开。
“用钩索!”
钩索抛上墙头,但墙顶有女墙挡着,钩不住。
“火攻!”“土匪”点着火把扔向木门。
但门包了铁皮,还抹了泥,烧不着。
“撤!”郑老汉见攻不下,下令撤退。
演习结束,防御成功。
总结会上,郑老汉很满意:“这工事,别说土匪,正规军来了也得头疼。”
但李健还是挑毛病:“反应速度不够快。从报警到全员就位,用了半刻钟。真打仗,半刻钟够死三回了。”
“那咋办?”
“训练。”李健说,“以后每周一次紧急集合演习,练到闭着眼都能上墙。”
防御工事建成了,新家峁的安全感爆棚。
晚上睡觉,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孩子们在墙下玩耍,大人在墙上巡逻,各得其所。
但李健知道,工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工事,也要靠人来守。
他看向远方。崇祯三年的春耕已经结束了,庄稼长势良好。但世道,却越来越乱。
情报显示,王二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三万人,正在攻打延安府。
黑山帮虽然内讧,但残部还有百来人,在周边流窜。
官府,则完全躺平了——只要县城不被攻,就不管乡下。
乱世,真的来了。新家峁有了铁桶般的防御,能在这乱世中立足吗?李健不知道。
但他知道,有了这堵墙,至少有了谈判的资本。乱世生存法则第一条:要有让别人不敢轻易动手的实力。现在,新家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