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彼得离去后，展位前恢复了短暂的冷清。
王胖子兀自愤愤不平：“那头儿，咱们就这么放过那姓陈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不然呢？在这里跟他吵起来？”李振华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记住，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架的。狗冲你叫，难道你还要叫回去？”
他拿起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那两个复合材料模型，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但王胖子注意到，李振华擦拭的动作比平时更慢，更用力，眼神也格外沉静——那是他思考时的惯有表情。
“胖子，”李振华忽然开口，“你去组委会那边转转，侧面打听一下这个‘泛太平洋航天科技公司’的底细。小张，你守好展台，有人来咨询，按我们准备好的说。”
两人立刻领命而去。
李振华则继续擦拭着模型，大脑飞速运转。陈彼得的目标明确，手段直接，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嚣张。这不像是纯粹的商业刺探，背后恐怕另有文章。是某些国际巨头的白手套？还是嗅着技术味道而来的投机掮客？
他隐隐感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悄然撒开。
下午，展馆的人流再次达到高峰。813所的“土味”展位因为其标语的独特性和之前的小范围议论，竟也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有来询问“刻名字”具体价格的个体户，有对“轨道广告”表现出兴趣的沿海广告公司，甚至还有两个大学老师模样的学者，对那复合材料模型产生了浓厚兴趣，拉着小张问了半天材料参数。
李振华一边应对着各式各样的访客，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注意到，在斜对面一个大型机械展台的阴影处，陈彼得正和几个人低声交谈，目光不时地瞟向这边。
果然没走。
这时，一个穿着皮夹克、戴着蛤蟆镜，打扮得颇为“时髦”的年轻男子晃悠了过来。他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在展台前看了看，伸手就去拿那个复合材料模型。
“哎，哥们儿，这黑疙瘩挺别致啊，啥玩意儿做的？”他语气轻佻。
小张连忙上前阻止：“同志，这是展品，不能随便拿。”
“看看怎么了？又看不坏！”年轻男子不满地嘟囔着，手上却没停。
李振华走上前，一把按住了模型，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想看可以，请勿动手。”
年轻男子被李振华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悻悻地缩回手，嘴上却不饶人：“切，一个破模型，当什么宝贝。”他眼神闪烁地在展台上扫了一圈，忽然指着那台老旧的幻灯机，“这玩意儿还能用吗？放两张片子给爷瞧瞧？”
这明显是来找茬的。
王胖子刚好打听消息回来，看到这情形，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李振华却拦住了他，对那年轻男子笑了笑：“想看片子？当然可以。”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幻灯机开关，暖黄色的光束打在白色展板上。他并没有放准备好的火箭图片，而是将镜头对准了展板一角贴着的一份《人民日报》，上面赫然是前段时间关于“长征火箭成功发射”的报道，旁边还有一张火箭矗立在发射场的雄姿照片。
虽然只是静态的报纸投影，但那庄严的火箭形象和醒目的“我国航天事业取得新突破”的标题，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
那年轻男子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看着展板上巨大的火箭影像，愣了一下，气势无形中矮了半截。
“我们的服务，建立在国家强大的航天实力之上。”李振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耳中，“每一份合同，都代表着国家对我们的信任和背书。这位同志，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年轻男子张了张嘴，在周围人审视的目光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呸！”王胖子对着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口，随即兴奋地凑到李振华身边，“头儿，你猜我打听到什么？那个泛太平洋公司，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航天企业！就是个倒买倒卖的皮包公司，专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据说背后有英国人的影子！”
李振华眼神一凝。英国人？联想到如今尚在英国治下的香港，以及刚刚接触的香港星空传媒，他感觉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看向斜对面，陈彼得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胖子，小张，”李振华沉声吩咐，“从现在起，这两个模型，还有所有技术资料，必须时刻有人看管，寸步不离。我估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第一天的展会，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中结束了。
收拾展品时，李振华发现，那台老幻灯机的电源线，不知何时被人用利刃割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只差一点就完全断掉。
王胖子气得破口大骂，小张也吓得脸色发白。
李振华看着那断口，眼神冰冷。
这不再是商业竞争，而是下三滥的伎俩。
他把损坏的电源线卷好，放入包中。
“走吧，回去。明天，恐怕会更热闹。”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