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毁灭深渊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九霄云外那令人心悸的碰撞与嘶吼归于沉寂,只留下破碎的天空如同流血的伤口,在缓缓自我修复。
灰暗地带,无论是正在对峙的海族与魔族,还是蜷缩在废墟中瑟瑟发抖的亚人孩童,亦或是远在千里之外通过魔法水幕或特殊能力关注着此战的各方强者,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投向了那片逐渐清晰起来的天空。
三道笼罩在浩瀚神光中的身影,缓缓降下,如同三轮降临尘世的太阳,威压盖世。
兽神虎辰,金色的神躯上伤痕累累,尤其胸口一道从肩头斜劈至腰间的狰狞剑痕,几乎将他剖开,紫红色的战争法则气息如同附骨之疽,阻碍着伤口的愈合,金色的神血不断渗出,滴落虚空便燃起熊熊金焰。他脸色阴沉,气息虽然依旧磅礴,却明显带着激战后的紊乱与疲惫。
海神龙芊情况稍好,华丽的蓝色神袍略有破损,肩头处衣料被撕裂,露出下方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同样萦绕着不散的战争法则,金色的神血染红了衣襟。她面容冷峻,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扫视下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魔神萨诺,模样最为惨烈。头顶一根标志性的弯曲魔角断了半截,胸口三道几乎将他贯穿的巨大爪痕触目惊心,紫色的神血如同小溪般流淌,身后一只巨大的肉翼被齐根撕碎,断口处血肉模糊。然而,他周身魔气汹涌,如同一个黑洞,疯狂汲取着从魔域结界延伸过来的一道粗大紫色能量柱,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修复,甚至连那断翼处都开始长出肉芽,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能重新生长出来。他脸上非但没有颓色,反而带着一种酣畅淋漓后的满足与更加深沉的野心。
精灵女王伊莱瑟莉尔见状,翠绿的身影飞上高空,精灵领域柔和地扩展,试图安抚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并笼罩向虎辰与龙芊。翠绿的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融入他们的伤口,那不断流淌的神血迅速止住,伤口表面开始结痂。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神力层面造成的道伤,以及法则的侵蚀,远非她十阶的生命领域能够彻底治愈。
“多谢精灵女王。”龙芊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虎辰只是冷哼一声,算是承了这份情。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三神并非分出了生死胜负,更像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协议。萨诺伤势虽重,但气息不减反增,与魔域的联系让他拥有近乎无穷的恢复力。
伊莱瑟莉尔翠绿的眸子看向龙芊,声音带着一丝质问:“龙芊陛下,海族为何无故羁押我庇护之下的亚人?三族此前从未承认过对亚人拥有管辖权。”
三神的目光在虚空中无声交汇,瞬间达成了共识——由虎辰来当这个恶人。
虎辰向前一步,金色的瞳孔扫过伊莱瑟莉尔,声音如同闷雷滚动:“精灵女王,此事并非无故。联军收到确切情报,亚人曾俘获魔族战将莉丝瑞娜,非但未按联军律法处置,反而在其伤愈后私自释放,纵虎归山!此为其一,勾结魔族之嫌!”
他声调提高,神力加持下,声音传遍四野:“其二,近来我灵域各大主城,乃至联军内部,均发现魔化亚人探子活动,造成诸多损失与情报泄露!亚人虽不被各族正式接纳,但其行为已严重危害联军安全,必须彻查!此为其二,窝藏奸细,危害大陆安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裁定意味:“其三,亚人一族,近年来规模渐增,已成气候。如此一股不受监管的力量游离于秩序之外,于大陆安定无益。故,经我三神商议,决定将亚人正式纳入管理体系。至于如何处置其勾结魔族一事,待审判之后,自有定论!”
伊莱瑟莉尔脸色微沉:“亚人受我精灵族庇护,联军若想调查,也需遵循我精灵族的规矩,岂能如此强行羁押?”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虎辰似乎早有所料,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锐利:“据联军调查,亚人一族实际上的首领,乃是一名叫杨随风的人族。所有亚人皆尊称其为‘亚人之神’。既为神明,自当为信徒行为负责!联军后续将亲自对此人进行抓捕、审问!他所犯下的过错,理应由他承担主要罪责!”
伊莱瑟莉尔心中一震,翠绿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没想到三神竟会如此直接地将矛头指向父亲!她立刻冷声道:“杨随风乃我精灵族贵客,受我族庇护!我以精灵族名义担保,他与此事无关!”
“精灵女王!”虎辰打断了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看在昔日联手的情分上,本神给你一个面子。此地亚人,你可带走五人,仅限于五人!其余的,必须由联军带走调查!这是最终的决定!”
不等伊莱瑟莉尔再反驳,一旁的龙芊已然抬起玉手。浩瀚的蓝金色神力如同水波般在天空中荡漾开来,她的声音清冷而威严,瞬间传遍了艾瑞亚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如同神圣的谕令,烙印在无数生灵的心头:
“即日起,颁布《亚人管理法案》!”
“一、种族归属:海亚人,归海族统辖管理;兽亚人,归兽族统辖管理;海兽人(形态偏向兽体者),交由魔族处置。各族不得擅自收容管辖范围外之亚人,违者需立即移交。”
“二、基本权利:所有被管辖亚人,享最低等奴隶身份。可通过立功积累贡献提升等级,或支付巨额钱财于各地城主府赎买自由。亚人之最终归属权,归于三大神明,经神明分配后,方属个人所有。唯罪大恶极之亚人,方可被用于必要之研究。”
“三、驱魔之战:改为每十年举行一次,胜负决定魔族与灵域边界千里疆域之进退。神明,不直接参与此战。”
神谕如铁,冰冷地宣判了整个亚人种族的命运。无数正在关注此事的亚人,无论是在灰暗地带挣扎,还是在某个角落隐藏,听到这响彻灵魂的法案,无不面露绝望。
就在龙芊宣布法案的同一时刻,正被艾莉背负着、疯狂赶往亚人小镇的杨随风,猛然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形力量钻入体内!
他的意识瞬间被抽离,眼前一花,已然置身于那片熟悉的纯白空间——神之空间。
杨随风的意识在纯白空间中凝聚,短暂的恍惚后,他看到了前方那熟悉又神秘的半透明蛇尾虚影——创世神琼。而在琼的身后,他那具来自原世界的躯体,如同一个正在缓慢释放能量的源头,不断逸散出缤纷的七彩粒子,融入这片空间,再悄然消失。
“琼!”杨随风又急又怒,灵魂体的波动都显得不稳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都快天翻地覆了!三神在围攻亚人小镇,还要颁布什么狗屁法案把亚人当奴隶瓜分!你把我拉进来干嘛?快放我出去!”
琼的空灵声音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稍安勿躁,小家伙。正是因为情况不妙,才需要给你加点‘保险’。”
“保险?”杨随风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了!信仰之力!亚人们汇聚了那么多信仰之力,我能不能用这些信仰,让伊莱瑟莉尔立刻登神?她是十阶巅峰,如果有足够的信仰……”
“想法不错,但规则不允许。”琼直接打断了他,“首先,引导信仰助人登神,需要特殊的媒介和仪式,非一朝一夕之功。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伊莱瑟莉尔走的是进化成神的道路,与信仰成神并非一路。强行灌注,弊大于利。”
杨随风的心沉了下去,但他立刻想到另一个关键问题:“那亚人呢?琼,你肯定知道!亚人到底该怎么打破四十年的寿命诅咒?他们为什么不能登神?这该死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琼的虚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命运,是世界规则与众生意志交织的网。亚人的出现,是超凡因子介入生命繁衍后,规则冲突与融合的产物。他们的‘缺陷’,是规则尚未完全接纳他们的证明。打破命运,需要契机,需要足以撼动现有规则的力量,或者……让世界本身,认为他们‘值得’被接纳。这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去证明。而我,不能直接插手改变这种根植于世界底层的规则,那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崩溃。”
“你可是创世神,不能插手?搞笑呢。那你把我捞过来干嘛?”杨随风忍不住吐槽,灵魂体都透出一股浓浓的怨念,“我以为我是来异世界当个咸鱼领主,买几个奴隶下人,享受美好人生,感慨一下纸醉金迷的!结果呢?原本已经快过上理想生活了,结果魔族出来了,还把清瞳兰琪强行征召走了,你还下套让我献祭弄出了精灵,怎么,这次又要让我献祭搞出什么新物种?我这哪是穿越享福,分明是换了片天地继续给你当牛马!琼,你就不能行行好,直接给我开个无敌挂?或者你现身说句话,让三神滚蛋,给亚人一块立足之地不行吗?”
“那这个牛马你就说当不当?”
琼扭过头认真的看着杨随风。
“狗都不......当,肯定当,我就爱当牛马,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能给我搞点厉害的,现在我感觉我不是主角诶,成神轮不到我,实力还那么弱,清瞳兰琪我就不说了,就连那个叫什么肖岩的,我都比不过。”
杨随风讪讪的开口,回想起来除了地狱开局以外,一直以来的进展还算顺利,享受过,只是没享受多久而已。
面对杨随风的连珠炮似的抱怨和质问,琼沉默了半晌,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正对着杨随风原本那具逸散的身躯。
“杨随风,”琼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奈的波动,“你认为,艾瑞亚世界很强吗?”
不等杨随风回答,祂继续道:“不,它很脆弱。为了将你的意识和灵魂安全地从那个濒临末法的庞大主世界‘捞’过来,并暂时容纳你这具位格过高的躯体,我已经消耗了艾瑞亚近半的宇宙隔膜力量。如今的世界屏障,仅仅能勉强抵御域外黑暗的侵蚀,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世界的边缘:“你看到的魔族,其根源,便是在‘捞取’你本体时,世界隔膜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缝,导致一滴‘域外黑暗’侵入。我认为凭借艾瑞亚自身的力量能够处理或中和它,故而未曾亲自出手抹除。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滴黑暗确实带来了灾难,但也成为了催化剂。”
“魔气的侵入,刺激了超凡因子,使其异常活跃,甚至与之结合,诞生了更具侵略性的‘狂暴因子’,这也是大部分妖兽魔化后丧失理智的原因。适度的外界刺激和压力,确实加速了世界的进化,催生出了虎辰、龙芊这样的神明。从世界升格的角度看,这并非完全是坏事。”
“但是,”琼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现在的世界位格强度不够。如果我直接给你‘无敌’的力量,或者强行以创世神身份干预种族兴衰,这股超出当前世界承受极限的力量或意志,很可能会导致整个艾瑞亚世界的规则体系崩溃,后果不堪设想。在七大神出现之前,我的直接干预,是绝对的禁忌。”
杨随风听着这番关乎世界存亡的解释,满腔的抱怨和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了大半。他没想到,自己穿越的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巨大的代价和风险。
“所以……我现在只能靠自己?”他的灵魂体透出一股无力感。
“不完全是。”琼的虚影抬手,一点极其复杂、蕴含着“燃烧”、“转化”、“链接”等多重概念规则的金色符文,缓缓飞向杨随风,融入他的灵魂核心。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保险’——一个权限内的‘爆种’外挂。”琼详细解释道,“它可以让你燃烧自身的一切——寿命、灵魂、力量,乃至你与亚人之间那庞大的信仰连接,来换取短暂超越极限的力量。完全爆种,可让你在三十分钟内,拥有神阶初期的力量。但代价是你的所有,三十分钟后,灵魂回归,身躯崩解,需百年重塑。”
“信仰之力,你可以通过它吸收加速自身修炼速度,或者……作为中转站,引导给一位非亚人种的十阶强者,助其登临信仰神位。这或许是破局的关键之一。”
琼的声音带着一丝告诫:“记住,选择权在你。是成为三十分钟的英雄,还是寻找其他更稳妥,但或许更艰难的道路,由你决定。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无论你这次是否选择牺牲,只要你灵魂回归,下一次为你重塑身躯时,我一定会为你准备更多、更好用的‘外挂’,让你真正能轻松一些。”
祂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句:“前提是……你别因为一时上头,提前转生下去,毕竟我不能直接干预世界发展,提前下去我的一些安排就会作废。”
信息量巨大,让杨随风的灵魂都感到一阵眩晕。世界的脆弱、魔族的起源、自身的责任、残酷的选择、未来的承诺……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琼的虚影已经挥手。
“去吧,他们在等你做决定。”
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他的灵魂,将他猛地推离了这片纯白空间。
杨随风的灵魂被一股大力推出神之空间,瞬间回归身体。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在艾莉背上,耳畔是呼啸的狂风。他们已经抵达了亚人小镇外围!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结界废墟,是团团围住小镇的海族军队,是与海族对峙的魔族战将瑟涅,以及高悬于空、刚刚宣布完那冰冷法案的三位神明和脸色难看的伊莱瑟莉尔。
虎辰那“允许带走五人”的冰冷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杨随风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