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欣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水晶瓶。
小巧,透明。
瓶身打磨得极其光滑,没有任何花纹或标签。
瓶内的液体是一种近乎绝对的澄澈,像是最纯净的山泉水,甚至比水还要透亮几分,几乎让人错觉瓶子里空无一物。
只有在特定角度光线的折射下,才能隐约看到那液体几乎不存在的轮廓。
它没有任何颜色。
没有气泡,没有沉淀,更没有大多数魔药都会散发出的、或馥郁或奇诡的气息。
无论从哪个标准来看,这都是一瓶平凡到堪称乏味的液体。
奕欣伸手去接,在即将触碰到瓶身的刹那,猛地停了下来。
她抬头冲着维多利亚露出了个乖巧的笑,然而那双眼睛里却不见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直直刺向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老师,”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质疑,“喝了这个魔药,我具体会怎么样呢?”
透过魔药,奕欣看着维多利亚的眼睛,那眼神依旧温和,语气也听不出丝毫端倪。
“喝了这个,你的身体就会好哦,奕欣同学。”
奕欣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吐出一口气,整个身体向后,完全靠进了椅背里。
“我的身体,其实根本就没有问题对吧?”
“哦?”维多利亚好像来了兴趣:“奕欣同学,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奕欣耸了耸肩:“大甜甜护理长演技挺差的。”
“而且,”她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给学生诊治,似乎不需要特意安排在自己的宿舍这么……隐私的地方吧?”
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除非……”
维多利亚微微挑眉,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除非,”奕欣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或者说,有些事,你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或知道。”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维多利亚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声音里听不出怒意,反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赞赏:“挺聪明的嘛。这就是你主动拒绝奈亚公主陪同的原因?”
“无论如何,”奕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对方,“你不会伤害我的吧?维多利亚老师。”
奕欣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虽然剧里的维多利亚除了被暗黑咒印控制的时候,其他情况下都没什么错处,但现在毕竟是现实,她心里还是有着几分忐忑。
还好,维多利亚微微颔首,答了句:“没错。”
奕欣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但眼神依旧警惕。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坦诚一点。您让我喝下这杯魔药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维多利亚与她对视着,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几秒后,她轻轻将魔药瓶放在一旁的桌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本来,按照规定,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
维多利亚终于松口,语气带着些许无奈的妥协,“不过现在看来,如果不说清楚,你是绝对不会乖乖配合了。”
她停顿了一下,选择着措辞:“长话短说,奕欣同学,你的魔法能力非常特殊,这种特殊性,其实很早之前就引起了长老会的关注。而这杯魔药,正是特制出来,用于引导和增强你的魔法能力的。”
然而,这番话并未让奕欣感到丝毫喜悦,反而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一股寒意瞬间爬遍了全身。
长老会?!他们怎么会注意到我?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于我的穿越?还是别的什么?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许久,目光转向那瓶看似无害的魔药,声音干涩:“长老会?恐怕……也并不纯粹吧?”
维多利亚明显地愣了一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奕欣会直接质疑长老会的权威。
“你怀疑长老会的动机?”
她反问道,语气中带着探究。
见奕欣抿紧嘴唇,用沉默坚持,维多利亚沉吟片刻,只好继续解释:“我只能向你透露,你的魔法能力,或许对未来抵抗暗黑大帝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从这一点出发,长老会绝对不会伤害你。”
就是因为这个才让我担心啊!
奕欣苦笑了一下:“不,我的意思是,长老会里的人,或许并不纯粹。”
维多利亚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就在奕欣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维多利亚突然开口道 : “说是长老会,但其实关于你的事情,目前知晓全貌的,只有大长老,以及肯豆基长老和费斯特长老三人。”
她报出的这三个名字,在萌学园乃至整个夸克族都代表着极高的威望和信誉。
“不知道这三位,能否让你多信任一分?”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而且,这个魔药的研制我全程都有参与,可以保证没有什么危害生命的物质。现在你面前的这瓶,是我今天上午刚刚调制出来的,所使用的原材料也都是萌学园库存里的,如果你并不相信长老们,我也可以向你保证,至少这瓶魔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奕欣缓缓拿起魔药。
就在仰头准备喝下的前一刻,她突然动作一顿,歪头看向维多利亚,像是忽然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维多利亚老师,关于我的事,长老会……究竟都知道些什么呢?”
维多利亚回答得很快:“我也不清楚细节。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作为执行者,她未必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
“这样啊……”奕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轻轻转动着水晶瓶。
“那老师你知道的,似乎也挺有限的。不过,我倒是偶然还听说了一点别的事情。”
她故作一副回想的样子。
“哦?愿闻其详。”
维多利亚脸上又挂起温和的笑意,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
奕欣看着她,慢慢地说道:“听说,这次新生晋级考的冠军奖品,是心想事成棒。”
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维多利亚的双眼,语气轻快却意有所指:“不知道维多利亚老师……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呢?”
说完,不等维多利亚回答,奕欣便仰头喝下了魔药。
当然,她也等不到了。
魔药生效的速度出奇的快,几乎是刚滑过喉咙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狂暴能量便猛地在她体内炸开。
那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狂暴的闪电,瞬间窜向四肢百骸!
痛!难以言喻的剧痛!
仿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个细胞都被硬生生撕裂、撑爆!
那股能量蛮横地冲刷着她的经脉,挑逗、碾压着每一根最细微的神经末梢。
她连后悔,将魔药吐出来的时间都没有,眼前猛地一黑,意识便被这滔天的痛苦彻底吞噬,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再说维多利亚,除了起初的震惊之外,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
在奕欣喝下魔药直至昏厥的整个过程中,她都表现得异常冷静。
奕欣脱力倒下的瞬间,她迅速上前一步,扶住了奕欣滑落的身体,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床上。
看着少女即使昏迷也依旧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脸庞,维多利亚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观察力和警惕性都强得惊人,而且,还挺记仇的。”
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但她最后问出那个问题,分明是在回敬自己之前的步步紧逼。
不知道在无边无际的剧痛中沉浮了多久。
奕欣的意识仿佛再次被抛入了那片熟悉的、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等她再次醒来,只觉得浑身都在痛,除了……
等等,左手怎么没感觉?!
我手呢?!
密码的,好你个维多利亚,不致命但致残是吧?
奕欣艰难地转动视线寻找着维多利亚,正准备亲切友好地问候她一下。
眼前的景象却突然让她哑了火。
奈亚就那样直直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向利落的短发此刻却有些凌乱。
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
那双总是睿智明亮的眼眸,此刻红肿着,盛满了泪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当发现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奈亚的瞳孔猛地一颤,蓄积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之间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湿痕。
现在的奈亚脆弱、无助,像一件精心呵护却即将破碎的琉璃器皿。
白皙的面庞在泪水的洗涤下,散发出惊心动魄的破碎感。
奕欣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紧,所有关于魔药和疼痛的念头瞬间被冲散,只剩下眼前这张带泪的脸庞。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而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跟着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下一秒,奈亚猛地俯身,几乎是跌撞着扑进奕欣的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她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在她的肩窝。
奕欣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闷哼一声,浑身的酸痛似乎都被这温暖的撞击驱散了几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奈亚身体的微微颤抖,和肩头迅速蔓延开的热意。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奈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哽咽得几乎语无伦次,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奕欣的颈侧,“你过来找维多利亚老师,一个下午都没回去,我来的时候你就躺在床上,维多利亚老师说你疼昏过去了,我以为你……”
她的话语被哽咽打断,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奕欣,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悸和后怕:“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我……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奕欣被她抱得生疼,却一动也不想动。
她抬起那只尚有知觉的右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回抱住奈亚颤抖的脊背,掌心下是单薄衣衫传来的温热和剧烈的心跳。
奈亚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服,那滚烫的温度却奇异地安抚了她体内残留的不适和恐慌。
此刻,什么魔药的秘密、身体的疼痛、左手感觉的消失,全都变得无关紧要。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怀里这个为她哭得不能自已的少女。
奕欣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沉重的温暖。
“好了,只是药剂反应,休息一下就会恢复的。”
见两人抱了许久,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维多利亚只好开口打断道。
听见维多利亚的声音,奈亚立刻松开手,和奕欣拉开了距离。
“抱歉,维多利亚老师。”
她的眼眶,鼻子,整张脸,不,是整个人都红红的。
奕欣也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微妙的氛围:“对了,维多利亚老师,我的左手好像没知觉了。”
这话果然成功转移了焦点。
奈亚立刻又紧张地看向奕欣的左手,眼神里满是担忧。维多利亚也微微蹙起了秀眉,快步走近床边。
“左手没知觉?”她一边轻声重复,一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泛起淡淡的诊断魔法光芒,轻轻按在奕欣的左臂和手腕上,仔细探查着。
“不应该呀,这种魔药我已经测试过很多遍,除了会有一点疼之外,应该没有别的副作用了呀。”
“有……一点疼?”
奕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维多利亚直起身,“你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