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恨无轻声一笑，朝龙无名颔首示意，语气里没有半分客套，倒像老友归家时一句熟稔的招呼。
刚踏入山门，龙无名便觉眼前一亮——恨天竟亲自迎出十里，身后跟着白发如雪的严老爷子、须髯翻飞的恨无，还有五位魔道巨擘级的门主，阵仗之隆重，堪比迎接一方圣主。更令人莞尔的是，恨天一见龙无名身旁那两位清绝出尘的女子，以及牵着雪儿小手、正眨巴着眼打量四周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脚步当场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惊艳与恍然，随即朗声笑道：“龙小友，欢迎莅临天魔门！请——”
话音未落，魔杀门门主钱光才已僵在原地：目光黏在雪儿身上，喉结微动，嘴角竟真泛起一点可疑的水光。烙宾见状，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肩拍，压低嗓音喝道：“走啦老钱！”旋即凑近耳畔，咬牙切齿补了句：“你娘嘞，收收魂儿，别给咱魔道丢人！”
“呃……”钱光才一个激灵回神，慌忙抹了把嘴，又拍拍龙无名肩膀，眼神灼灼：“龙老弟，这位是？”
龙无名但笑不语，侧身轻唤：“雪儿。”
雪儿盈盈上前，素手微拂，裙裾轻旋如雪莲初绽：“见过钱门主。”
钱光才顿时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免礼免礼！哎哟——老弟，你这……啧啧！”他一边说，一边朝龙无名挤眉弄眼，那副“你小子藏得够深”的促狭劲儿，活像偷吃了整座灵药园的老狐狸。
而真正让龙无名心头一震的，是那巍然矗立的山门——两根通体墨玄、高逾百丈的蟠龙石柱直插云霄，柱身暗刻血纹符箓，隐隐有阴风流转；横贯其上的巨幅石匾，三个古篆“天魔门”如刀劈斧削，笔锋间似有千军踏阵、万魔嘶啸；匾额右下，“恨天子”三字铁画银钩，仿佛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由一道惊世剑意生生斩入石髓！
更妙的是，整套门牌并非凡物堆砌——龙无名神识微扫，便觉层层叠叠的禁制如蛛网密布：外层是蚀骨阴煞阵，中嵌九幽锁灵纹，内里竟还蛰伏着一道几乎隐去气息的“混沌归墟引”！这等阵势，别说硬撼，便是推演破阵之法，都需耗费数日心神……他指尖微凉，心中默叹：怪不得修魔界提起天魔门，人人色变——这哪是山门？分明是一道活着的魔域界碑！
恨天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微扬，声音却压得极轻：“小友可看出些门道？”不等回答，已含笑引路，“且随老朽进去瞧瞧——真正的‘天魔’，才刚刚掀开一角。”
跨过门槛，豁然开朗。
眼前七峰拔地而起，错落如北斗垂野，峰顶云雾缭绕，看似随意，实则暗合星轨——龙无名瞳孔微缩：七星杀阵！而且是活阵！七峰灵脉被人为接引成环，峰腰处隐约可见阵枢光点明灭，分明由七位大乘期高手常年镇守轮值。若散仙误闯，怕是连阵眼方位都未摸清，便已被撕成齑粉；若想强破？金仙后期……怕也得脱层皮。
越往深处走，震撼越深。
巡山弟子步履无声，却个个气息沉凝如渊，渡劫期修为只是入门门槛；廊檐下静坐的老者闭目养神，袖口露出半截枯枝般的手腕，可龙无名却从那枯槁指节间，瞥见一丝令人心悸的紫金色魔纹——那是渡过九重雷劫、肉身返祖的征兆！
秦王夫妇对视一眼，眸中惊色难掩；连向来懒洋洋的小金，爪尖都不自觉抠进了青玉地砖里——这哪是宗门？分明是盘踞在魔域心脏的一头太古凶兽，鳞甲森然，呼吸间皆是威压。
龙无名忽然想起当初恨天那句轻描淡写的警告：“你们……别让我找到进攻修真界的理由。”
当时只觉是枭雄放话，如今再品，脊背竟微微发麻——若非亲眼所见，谁信区区一门，竟能让昆仑掌教面色连变三遭？
正思忖间，秦王的传音悄然滑入耳际，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傻小子，当真以为六大门派个个都是天魔门？醒醒！整个修魔界，唯此一家，别无分号。其余五门……顶多算清云派那种‘上得了台面’的水准罢了。”
龙无名一怔，随即失笑摇头——原来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群狼环伺，而是一头独踞山巅的魔蛟，静卧千年，只待一声惊雷。
“诸位，请——”恨天推开一扇浮雕云海的朱漆大门，门后，是铺满星辉灵砂的演厅，穹顶悬着七盏幽蓝魂灯，灯焰摇曳，映得满室生辉，“此间专为贵客设席，今日有幸，愿以魔酒敬英雄。”
茶香氤氲，灵果流霞，而真正的风云，才刚刚聚拢于这方寸之地。
秦王垂眸不语，指尖在紫檀案几上轻轻一叩——那点微响，像一声无声的叹息。他心里清楚得很：帮自家兄弟，哪来的“恩情”二字？不过是血脉里淌着的本能罢了。小金更不用说，只默默把茶盏往龙无名手边推了推，动作利落，眼神干净——哥哥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何须多言？
见气氛微滞，龙无名笑着起身，衣袖拂过案角，声音温而稳：“恨前辈，真不必这般客气。无如兄与我，早不是‘道友’，是睡过同一张草席、拼过同一场死局的兄弟。他若遇险，我若袖手……那这‘人’字，怕是要倒着写了。”
“哈！痛快！”钱光才嗓门一炸，震得檐角铜铃都似颤了颤，他大掌一拍大腿，“龙兄弟这话说得带劲儿！酸文假醋咱不沾，刀架脖子上还讲礼数？那叫傻！”
恨天闻言朗笑，眼角褶子舒展开来，顺势抬手示意孙子：“无儿，替爷爷敬龙道友一杯清茶——茶水不烫，心意滚烫。”
恨无当即起身，袍角一旋，躬身行礼，茶烟袅袅中，少年眉宇间既有恭谨，也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亮光。
恨天啜了口茶，热气氤氲里目光微沉：“龙道友……往后有何打算？”话音未落，满厅皆静。昆仑派当日那番“逐出修真界、永世不得返”的狠话，犹在耳畔嗡鸣——他们不是不信龙无名的本事，而是怕那群披着道袍、揣着算盘的老狐狸，围猎起来，连影子都不给你留。
钱光才立刻接腔，蒲扇似的大手一挥：“干脆别回了！天魔门住不惯？来俺魔杀门！后山练功崖够你劈，酒窖地窖任你翻，咱哥俩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较——修真界那套繁文缛节？呸！当它不存在！”
烙宾慢悠悠续上一盏新茶，笑意温和却笃定：“老钱糙，理不糙。龙老弟若肯留下，咱们煮雪烹茶、论剑谈星，日子不比天上差半分。”——这话听着轻巧，实则暗藏分量：修魔界虽散，但真要拧成一股绳，也够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喝一壶。
雪儿托腮望着龙无名，忽而眨眨眼，软声问：“老公，你……真不打算在这儿长住了？”
龙无名侧首一笑，眼底映着烛火，也映着她微蹙的眉尖。他怎会不懂？这群老前辈嘴上劝留，实则是用整个修魔界的脊梁，为他撑起一道无形的墙。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语气淡得像风掠过松针：“谢各位哥哥厚爱。若我想回修真界……他们，还真不敢动我一根头发。”
“可你身边人呢？！”钱光才脱口而出，急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龙无名搁下茶盏，瓷底与木案相碰，发出极轻一响。就这一瞬，空气仿佛凝滞——他眸光微沉，一缕寒冽杀意如墨入水，无声漫开。钱光才喉结一滚，后背竟沁出薄汗，连袖口金线绣的狰狞兽纹都似黯了一瞬。
恨天等人怔住。他们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静水深流”的笃定——不是狂傲，不是赌气，而是像山岳俯瞰溪流，连波澜都懒得掀。无需解释，不必证明，那股气场已让所有疑问悄然落地。
恨天忽然抚掌而笑，笑声爽朗，震落了梁上一点浮尘：“好！既然龙道友心意已决，老朽也不拦。日后若有用得上修魔界的地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中诸位长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刀，我们磨得锃亮；人，我们备得齐整；战，我们奉陪到底。”
龙无名拱手，笑意清朗：“小子记下了。此番暂歇几日，便启程回地球一趟——家里的老槐树该发芽了，灶台上的铁锅，也该擦擦灰了。”
话音未落，恨无已“腾”地站起，腰杆挺得笔直，眼里闪着少年人特有的光：“爷爷！弟子请命，随龙大哥同去！一来探望海外魔门旧部，二来……”他顿了顿，挠挠头，笑得有点憨，“也替您老人家看看，地球那头的麻辣火锅，到底辣不辣得过咱们魔杀门的烈酒！”
“呃？”恨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震得茶汤微漾，“好！去得！你修为卡在凝婴后期也有些日子了，走走人间烟火，反比闭关强——右护法，带上！路上替你盯着点，别让人家地球的辣椒，把你呛出真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