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分身的最后一道青涛消散在海平面时，东海终于暂时恢复了 “平静”。但这平静并非安宁，而是风暴来临前的窒息 —— 退去的灭世之浪在三公里外重新凝聚，黑色的海水如同凝固的墨汁，泛着诡异的光泽，无数海妖的身影在水中蠕动，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偶尔传来几声低鸣，刺得人耳膜发紧。
江小淼站在明珠塔残存的观景台上，指尖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退潮后的海岸线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笔直的防波堤被硬生生撕裂成锯齿状，钢筋如同暴露的白骨般刺向天空；浑浊的海水中漂浮着层层叠叠的尸骸，有海妖的残破肢体 —— 魔藻缠绕的触须、布满尖刺的蟹螯、带着冰霜的鱼鳞，也有人类的遗体 —— 破碎的法师袍、染血的军靴、紧握魔具的僵硬手指。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处临时医疗点的废墟，白色的帐篷被撕碎，散落的绷带与药品泡在暗红的海水中，几名医护法师的遗体蜷缩在一起，最后一刻还保持着保护伤员的姿势。
“呕 ——” 身后传来压抑的呕吐声。一名年轻的通讯兵刚登上塔顶，看到下方的景象就忍不住弯下腰，脸色惨白如纸。江小淼没有回头，他早已麻木 —— 从昨夜到现在，水脉感知里熄灭的生命光点超过三千个，每一个光点背后，都是鲜活的人，是父母、是孩子、是守护家园的战士。
定海珠在怀中微微发凉，珠体表面的蓝光黯淡了许多，只有接触到他皮肤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江小淼低头望去，只见青龙分身悬浮在城区上空，庞大的青色身躯已不如之前那般璀璨，鳞甲上出现了多处剥落的痕迹，原本流转的金色符文变得断断续续，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它的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次扇动摆尾，都有细碎的青光簌簌落下，融入下方的结界，勉强维持着光幕的完整。
“青龙大人的本源消耗太大了。” 艾江图拄着金属拐杖走到他身边，银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担忧，“刚才检测到它的能量波动下降了 60%，最多还能撑三个时辰。” 他指向远处的风暴漩涡，紫色的魔纹在漩涡边缘闪烁，“冷月眸在积蓄力量，下一次攻击，只会更猛烈。”
江小淼点点头，转身走向临时指挥部。指挥部设在明珠塔地下三层，是萧院长生前设计的防核掩体，此刻却挤满了人。墙壁上的显示屏循环播放着战场画面，红色的伤亡数字每刷新一次，就有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响起。医疗区的帐篷里传来伤员的呻吟，治愈法师们的圣光早已变得微弱，魔能晶石的碎屑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超阶法师阵亡 17 人，重伤 9 人，目前能战斗的只剩 5 人。” 作战参谋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指着屏幕上的名单，每念一个名字，就停顿一秒，“灵隐审判会唐忠审判长、军部李山军统、魔法协会张启明宿老…… 均已确认牺牲。”
冷青坐在最前方的轮椅上，脸色比昨天更苍白，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她的左腿重新缠上了绷带，渗出的淡粉色药渍在白色纱布上格外刺眼 —— 刚才为了稳定防线，她强行催动魔能，导致旧伤复发。“平民伤亡统计还在进行，初步估算超过两万，失踪人数…… 无法统计。” 她咳嗽了几声，伸手按住胸口，“结界能量储备只剩 15%，符文节点损毁过半，靠青龙大人的力量，撑不了多久。”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只有显示屏的电流声和伤员的呻吟交织在一起。一名年轻的法师忍不住开口：“我们…… 我们能撤退吗？向内陆转移，放弃魔都……”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老法师狠狠瞪了一眼：“你想让沿海千万人陪葬？冷月眸一旦突破魔都，下一个就是苏州、杭州！”
“不能撤。” 冷青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更不能等。”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青龙大人支撑不了三个时辰，冷月眸的下一波攻击会直接针对水脉核心，一旦水脉崩解，归墟入口会彻底失控，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地图，摊在桌面上 —— 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风暴漩涡的中心区域：“唯一的机会，是主动出击。组建一支敢死队，集中所有剩余高端战力，从青龙大人撕开的防御缺口突入，直击冷月眸本体。只要能重创或杀死它，归墟仪式就会中断，海妖大军会不攻自破。”
“敢死队？” 有人惊呼，“那不是送死吗？风暴漩涡周围有至少四头君主级海妖，还有无数统领级海妖，怎么突进去？”
“就是送死。” 冷青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决绝，“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看向江小淼、莫凡等人，“愿意去的，出列。不愿意的，留下守护平民撤离，没人会怪你们。”
指挥部里陷入了更彻底的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显示屏上的伤亡数字还在跳动，唐忠、李山、张启明的名字在名单上格外醒目 —— 那些比他们更强的人都牺牲了，他们这些残兵，又有多少胜算？
“我去。” 莫凡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死寂。他站在人群后方，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痞气，眼神却异常坚定。“老子还没跟那只大章鱼算完账，它毁了老子的家，杀了那么多人，必须死。” 他顿了顿，看向江小淼，“小淼子去哪，我去哪。”
江小淼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我是明珠水脉守护者，定海珠能定位冷月眸的核心，我必须去。” 定海珠在他怀中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的决心。
“算我一个。” 艾江图拄着拐杖走出人群，银蓝色的空间裂缝在他指尖闪烁，“我的空间魔法能开辟临时通道，虽然维持不了多久，但能帮你们避开大部分海妖。”
“还有我！” 牧奴娇举起手，绿色的星图在她掌心闪烁，“我能操控植物构建防御，为你们挡住君主级的攻击。” 她的脸上还有未愈的伤疤，却依旧笑得坚定。
赵满延挠了挠头，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走到众人身边：“本大爷的光佑壁垒虽然不如以前，但多少能挡点伤害。再说了，少了我，你们连补给都拿不到。” 他晃了晃手中的储物戒指，里面装满了魔能晶石和禁药。
张小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莫凡身边，风系长弓斜背在肩上，腰间的破碎徽章反射着微弱的光。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同蓄势待发的鹰，只要莫凡下令，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南珏、官鱼、黎凯风…… 那些在世界大赛上并肩作战的伙伴，也纷纷向前迈出一步。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的手臂还吊在胸前，有的嘴角还在渗血，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还有我们！” 几名重伤的超阶法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们的腿上还打着石膏，却依旧紧紧握着法杖，“我们虽然重伤，但还能发动一次禁术，为你们争取时间！”
冷青看着眼前的众人，眼眶微微发红，却强行忍住了泪水。“好。” 她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敢死队成员：江小淼、莫凡、艾江图、牧奴娇、赵满延、张小侯、南珏、官鱼、黎凯风，共九人。剩余人员分为两组，一组协助青龙大人加固结界，一组组织平民向内陆撤离。”
江小淼走到冷青面前，从颈间解下水纹密钥。密钥的深蓝水晶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古水纹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流转。“冷青姐，如果我们回不来……”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魔都的水脉，就拜托你了。还有定海珠，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危机，它能暂时稳定水脉，萧院长的笔记里有激活方法。”
冷青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水纹密钥。密钥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却让她的心脏变得滚烫。“你们会回来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守住魔都，等你们回来，喝庆功酒。” 她握紧密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江小淼笑了笑，转身走向装备区。装备区的桌子上摆满了一次性魔具和禁药：暗红色的 “爆燃药剂” 标签上写着 “服用后魔能提升 300%，副作用：经脉永久性损伤”；符文开裂的 “一次性防御卷轴”，使用说明上标注着 “可抵挡君主级一击，使用后卷轴使用者魔能枯竭”；还有边缘磨损的 “破魔匕首”，刀刃上还残留着海妖的墨绿色血液。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装备碰撞的轻响。莫凡默默拿起一瓶爆燃药剂，拧开瓶盖，辛辣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仰头一饮而尽，喉咙里传来火烧火燎的感觉，魔能在体内疯狂涌动，却被他死死压制。“妈的，这玩意儿比上次的恶魔药剂还难喝。” 他咧嘴一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皱眉。
赵满延将几卷防御卷轴塞进莫凡的背包，又递给江小淼一把破魔匕首：“这玩意儿能破冷月眸的黑暗防御，是军部最新研制的，你拿着。” 他自己则拿起一瓶淡绿色的 “快速恢复药剂”，标签上的警告字样被他刻意遮住。
艾江图整理着空间卷轴，将最完好的几卷分给众人：“这是‘瞬发空间裂缝’卷轴，遇到危险就撕，能把你们传送到我身边，不过只能用一次。” 他的手指在卷轴上轻轻摩挲，这些卷轴是他师父留下的遗物，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救命符。
牧奴娇将最后一袋藤蔓种子装进腰包，种子袋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樱花 —— 是博城樱花树的图案，是她出发前叶心夏送给她的。“这些种子能在水中生长，遇到海妖可以用来束缚。”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对家乡的眷恋。
张小侯检查着风系长弓，弓弦上的符文还在闪烁，却比以前黯淡了许多。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木雕 —— 是影鼠的样子，是他用战场上捡来的木头刻的。“我会保护好大家的。” 他轻声说道，将木雕放回怀中，像是在对影鼠承诺。
东方的海平面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指挥部的通风口洒进来，照在众人身上。但这黎明没有带来希望，反而让战场的惨状更加清晰：暗红色的海水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尸骸堆成的小山在远处若隐若现，青龙分身的青色光芒变得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该走了。” 江小淼站起身，定海珠在他怀中温热，像是在为他送行。他看向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决绝，没有恐惧，没有犹豫。
冷青推着轮椅送他们到门口，手中紧紧握着水纹密钥。“活着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坚定。
众人没有回头，只是朝着青龙分身的方向走去。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布满残骸的街道上，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远处的风暴漩涡开始旋转，紫色的魔纹闪烁得越来越频繁，海妖的低鸣变得越来越响亮。
退潮后的死寂，比狂涛怒吼更令人窒息。决战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