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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加入队伍是好事。
队伍里许多人都抱着类似想法。
更多人手意味着更多双眼睛警戒,更多份力量抵抗纠察队或集团军的突袭。冻原上,队伍人数往往意味着生存的概率。
但我必须高举双手双脚声明:本人不在此列。
阿米娅和她那支精锐小队的到来,对我个人而言,不亚于一场精心策划的灾难。
此刻我正坐在文件组成的海洋中打饱嗝,伊诺和萨沙坐在地板上看绘本。阿米娅煮了提神醒脑用的花草茶,帮我排解饭后的困意。
倒茶时,她还不忘递给我一个用植物种子汁液浸过的纱包,示意我敷在脸上那处新鲜的伤口上。
“还记得吗?这是以前暴行姐姐教给我的。”她冷不丁这么说。
我只能回以沉默。
顺便一提,伤口拜塔露拉所赐。我合理怀疑她体内潜伏着某种周期性活跃的暴力因子,尤其针对深夜加班人员。
我原本作息是十分规律的——比如说每天准时凌晨四点用热水冲泡压缩干粮。
结果因为阿米娅加入了队伍,我在昨晚凌晨四点准时进食时被一只从黑暗中伸出来的小手,精准夺走了热水壶。
当阿米娅从那片阴影中完全浮现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瞬间出窍,化作一缕幽怨的青烟,在营地帐篷顶上盘旋了三圈。
场面必然是一幅足以载入宫殿的现象级画作。
这动静甚至把塔露拉从睡梦中惊醒,她穿着睡衣就冲了上来,然后——啪!
一个结结实实的大逼兜印在我脸上。
“居然一直偷偷工作到这么晚,赶紧去死吧你。”
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太阳系第三行星,如果上司对打工人说出这种话,绝对可以当场移送进精神病医院。
我早该料到。想来之前我就和阿丽娜私下抱怨过:“她当年提出要出院的时候,我就坚决反对。”
“那么院长大人,您希望我们怎么治疗塔露拉小姐呢?”阿丽娜居然还能漫不经心捂着嘴偷笑。
怎么治疗塔露拉,我暂时没想好,但阿米娅显然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方案治疗我的失忆症。
“你醒啦,博士,快点参加玩圆凳速滑比赛吧!”
一次强制镇静后的苏醒,我竟被直接拉进了“整合运动第一届圆凳速滑大赛”的赛场。据说是罗德岛年会的保留节目。
可惜作为泰拉最后一个人类,我输得毫无悬念——哪怕裁判组给我放了整整一个太平洋的水。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打住。”我终于黑着脸,给这头“阿米驴·不知疲倦版”按下了暂停键。
日子就这样慢慢往前走。
起了阵风,一阵子伸手不见五指之后,连炊事班的帐篷都堆满了雪。
窗外的雪越下越猛,密集地砸在帐篷上,支撑着营地的钢筋骨架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
塔露拉早在半小时之前就出发去处理设备事宜。为了不冻着孩子们,阿丽娜也领着大部分队员进了更暖和隐蔽性更好的地窖。
但伊诺还是坚持要留在我身边。
“不能让这种家伙单独待在您身边!”
用像是见到大型怪物的眼神,伊诺的双眼紧盯着阿米娅。轻颤的双肩证明他此刻怒不可遏。
“——”
萨沙虽不说话,却用沉默站成了伊诺的影子。
我说真的,如果按照某些小说的套路,这时候应该有一场决斗——赢了的人才有择偶权。
遗憾的是他们任何一个我都不想娶回家,我只能打从心底祈祷,希望能度过安稳无事的每一天。
“不好啦!大学生!”
我望着外面的暴风雪发呆,一个打着石膏的战士一瘸一拐掀开帘子走进来。
——我说什么来着?
“发生什么事了?”在内心短暂的悲鸣过后,我拍着桌子站起来。
我记得他原本是弩手小队的成员,前不久在和内卫们的战斗中光荣负伤,于是暂时被我安排到后勤部门。
来人欲言又止,伊诺和萨沙也默默站起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阿米娅。
阿米娅没有回避他们的视线,只是轻轻放下了茶壶,那双大眼睛看向我,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种沉静地等待。
“没关系。”我判断。
战士点点头:“有敌人乘暴雪发起进攻,是集团军,塔露拉带保养队去迎击了。”
“敌袭好像已经是日常打卡了? 通讯器上的目标信号不多,她应该能应对。还有呢?”我露出苦笑,摊开手问,“这点事应该不至于让你这样慌乱。”
“有几个人情绪激动坚持要这时候拿走一个月的物资离开队伍,阿丽娜希望等塔露拉回来再谈,但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说到最后,他语气发颤。
空气凝固了。气氛紧绷,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压迫着大家的呼吸。
“没关系,就让我来把他们全都……”
沉默片刻后,伊诺“嚯”的一下站出来。向四周散发着危险的喃喃自语。
这下真轮到我不安了,“伊诺,你答应过我和萨沙,不会再随意使用源石技艺,忘了吗?”
伊诺愣了一下,只好退到后面去。
然后阿米娅的眼睛就亮了。
她估计觉得是时候轮到她来露一手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总以为危机是展示自我的舞台。
不过我可不会惯着他们。
就算天塌下来,高个子也得先上去顶着。
“所有人,”我扫视帐篷,一字一句,“留在原地。大人的事,小孩少插手。”
“带路,去物资点。”我抓起外套,“边走边告诉我,闹事的是谁,平时和谁亲近,最近和谁有过节。”
感染者战士怔了怔,随即暗自苦笑,小声嘀咕了一句“也就您把他们当孩子”,而后撑起披风快步跟上了我。
风雪瞬间吞没了我们两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