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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靴践踏雪地的声音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碎了初雪日的宁静与虔诚。
按照乌萨斯的古老传统,这一天本该是祭祀神灵、祈求庇佑的日子。白天人们将家中的屯粮取出举行传统仪式,到了夜晚,大家又会再次心怀感激地将献给神明的肉分食——本该是个充满希望与温暖的纪念日。
然而,不速之客已经越过栅栏。过去用村子上缴的税收购置的皮靴,此刻却毫不留情地踩在村民们细心用草棚养护的越冬土地上。
为首的军官眼神倨傲,一双眼睛来回扫视着,同时用马鞭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掌心,规律的声音持续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我们接到线报,村子里面有人私自窝藏感染者。”
“当然,我们主观上是愿意相信大家的,如果有人愿意主动坦白罪行,我可以保证大家度过一个相对愉快的祭祀日。”
“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塔露拉在我身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我和她正躲在地窖狭窄的入口边缘,借着杂物的阴影观察外面。眼睁睁看着外头的村民们惶恐地聚集起来,不知道讨论了些什么。
最后,老村长颤巍巍地迎上去,脸上堆着谦卑的笑,手里紧紧攥着几袋今年收成里最好的青稞——这是村子惯常用来打发“麻烦”的方式。
大家将农具藏在身后,聚拢在一起,试图用沉默的身体阻挡这些人深入村庄。
“啧啧,看起来就不像好人。”我凑在塔露拉耳边小声嘀咕,“表面上是来纠察感染者,实际上却是跑过来吃拿卡要的吧,这套我熟啊。”
“你真的不可思议——明明好像什么都懂,却连感染者纠察队都不认识吗?亏你能顺利通过帝国的入国审查。”
“哎呀,在某种意义上,我其实是天降系来着,哈哈哈……”
听到我完全不加掩饰的回答,和我一起躲起来的塔露拉大吃一惊,按住我背部的手顿时更紧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灼热。
“别出声!”她低声警告,气息喷在我耳畔,“要是你被发现,给大家带来麻烦就死定了!”“这句话我也要回敬你。”
这里就属你嗓门最大。还是个德拉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外来人口。
在我和塔露拉在地下拉拉扯扯的时候,军官已经踱步过来,皮靴踩在冻土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更准确地说,是停在了那台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机械小车旁边。
“这是什么?源石技艺的造物?”那军官先是轻蔑地瞥了眼老村长奉上的青稞,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随后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冰冷而严厉:“你们应该知道,私藏未经报备的武器,在乌萨斯是重罪吧!”
这一声恫吓,立刻让人群中某个襁褓里的婴儿吓得大哭起来。
“误会啊,大老爷!”老村长顶着满头冷汗,抖动着头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慌忙解释,“这只是用来干农活的工具,是村子里不懂事的孩子们闹出来玩的。”
他不敢耽搁,一昧招呼人上前演示,但村民们面面相觑,个个面色铁青,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阿丽娜面色如常,犹豫了一下便紧紧抓着裙摆上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蹲下身,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小车的零件一点点拆开,清晰地展示出内部的机械结构,以此证明这绝非武器。
我注意到,她的手法已经相当熟练,不比我跟她讲解演示时差多少了。
“做工粗糙,能量运行也不够稳定……”军官评头论足,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不过,想法倒是有趣。将图纸上交给军事委员会,或许能换几个赏钱。”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村民,最终牢牢钉在阿丽娜身上。
“这是你捣鼓出来的?”
“是。”
没有半点迟滞,阿丽娜只回了一个字。但也是这一个字,便让塔露拉像上岸的鱼,大口喘气。
事实上,塔露拉还是过激得太早了。
只见那军官上下打量了阿丽娜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笑,随即猛然提高音量,厉声呵斥:“撒谎!”
时间停止了。
“你不过是个稍微胆大点的村姑,连最基本的源石技艺原理也不懂,怎么可能独立研究出这种东西!说!你们是不是在村中藏匿了感染者!是哪个感染者帮你们造的这东西?!”
全场死寂。
我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得,感情这反派还是个智商在线的。
说好的贪婪愚蠢模板呢?结果只有贪婪,没有愚蠢。果然龙门接头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要不然怎么养出陈诗林那龙门三傻来,连带把凯文和我也传染了。
我看着军官那张被权力和欲望浸润的脸,看着村民们绝望而麻木的神情,看着身旁塔露拉紧绷的侧脸和阿丽娜眼中的忧虑。胸腔里,那三根尚未完全愈合的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
风雪,似乎更紧了。那军官锐利而冰冷的目光,开始像梳子一样,细细地梳理着每一个村民惊恐的脸庞,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理由再藏下去。
“是我。”
虽然想整个帅气的出场,但碍于伤口没有好全,我只能缓慢从地窖里爬出来。
好在大家注意力从头到尾都没在地窖上,我才能整个闪亮登场。
“这玩意是我做的,但我并不是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