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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傻了。
林雨霞一脸严肃,看不出半点玩笑的痕迹。
要我说,被人戳中痛处就立刻喊打喊杀,实在没有半点千金该有的风度,为富不仁,简直令人发指。我要上告到大炎。
“我认识诗怀雅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我们是同校,但不同班,有一次我们代表班级参加比赛,自然而然就对上了。”
“谁赢了?”我带着点坏心眼追问。
“当然是我。”林雨霞不假思索。
但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她也没输,龙门中学运动会大多为团体赛,胜负评判的是集体。我们就读的那所中学教育方式相对保守,强调集体胜过个人,一个人的胜利通常不会被拿出来大肆宣扬。我直到去维多利亚才听说过‘英雄主义’(维多利亚语)这个单词。”
“嗯哼,我没意见,这种教学方式肯定有效缓解了青少年中二病发病率。总之,你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从此就好上了?”
“对,学生时代通常没有那么多复杂算计。如今回想,许多细节已经模糊。但我还记得,她为人爽朗,说一不二,自信果敢,出手阔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林雨霞叹了口气。
“尽管这样,包括老师和同学在内,很多人还是会下意识地和她保持距离。想来,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
“我不止一次看见,她穿着和我们一样的校服,却拎着每天不重样的限量款包包,独自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等家里司机开着第三代源石内燃机驱动车来接她回去。
那是无数个平凡的下午。
其他同学三五成群从她身边经过,大家会客气地同她打招呼、道别,却从没有人会停下来,问一句‘要不要一起走?’。”
“我懂。大小姐这种东西,对普通人而言,大小姐就像博物馆玻璃展柜里的珍宝……”话到此处,我忽然感觉到没来由的一股恶寒,强行咽下了后续的烂话,“所以你就像青春校园剧主角那样,‘从天而降’,向高贵又孤独的大小姐伸出手啦?”
“不,那时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林雨霞轻轻瞥了我一眼。
“嗯,普通的全优生,家中是道上混的。”我贴心在此进行补充说明。
林雨霞没理我,她大概已经找到了和我相处的舒心模式——就是尽可能无视我的插科打诨,只提炼有效信息用于交流。
“随你怎么理解。总之,结果就是,我们不知不觉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并且约定要升入同一所高中。”
“懂得都懂,这种Flag立下就完犊子了。”我忍不住苦笑。
有那么一会,林雨霞若有所思看着我。
“嗯。初级中学毕业那年,她家里出事了,她的祖父去世,家族破产。”
“经济危机了。这事我熟啊。”我没话找话。
林雨霞移开眼睛,声音渐渐低沉:“那时的我对生意上的事知之甚少,但现在回想,降临在她家族头上的灾难一大半要归咎于罗德岛失控,另一小半要归咎于诗怀雅家那种与生俱来的、近乎偏执的骄傲。”
“起初,没有人相信罗德岛会盲目引发天灾,甚至攻打维多利亚等军事强国,大家只是觉得许多别墅在冬天时没有人住,时不时有几幢会低价出售,但那也在合理范围内。”
“可没过几年,罗德岛就在泰拉大陆彻底露出了獠牙。他们四处征战,人为引发天灾,弄得民不聊生,经济凋敝。
一位我在维多利亚念书时结识的房地产商人告诉我,那时从维多利亚东岸到叙拉古边界,大大小小有四万八千处地产在出售。赌场股票一落千丈,豪华酒店降价吸引客人,靠摆摊勉强度日,但也是杯水车薪。
街上到处都是穷的不能再穷的人。他们不花钱是因为他们没有钱。因此开店的人也开始垂头丧气。普通人处境尚且如此,感染者的处境更是猪狗不如。”
我点点头。
林雨霞叹息道:“这些都是我后来在维多利亚逐渐调查拼凑出来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令诗怀雅最终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只是那场不同寻常的绑架案。”
“绑架?”我下意识调整了一个更认真倾听的姿势。
“对。因为经济持续下行,整个龙门局势也动荡不安。近卫局尸位素餐、效率低下的问题愈发凸显。许多走投无路的感染者,乃至普通市民,都被迫铤而走险,走上了犯罪道路。所以当时诗怀雅被绑架,几乎没有掀起多大波浪,连负责案件的督察。在确认诗怀雅家无力支付赎金后,也几乎放弃了谈判。”
林雨霞的讲述单调机械,却更衬的那段往事混乱不堪。
“现在看来,那次绑架案,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我认为绑匪是有意识地选择目标的,他们似乎并非真的只为索要赎金。而是想通过各种渠道大肆渲染、甚至让整个城市‘亲眼’看到撕票的过程,以此进一步削弱近卫局的影响力和公信力,使整个龙门陷入一种人人自危的恐慌之中。”
感情这是想要龙门变哥谭。
“他们失败了吧。”我说。
这几乎不能算是一个问题。毕竟半夜追我俩的总不能是龙门女鬼。
林雨霞难得语气轻松一丝:“当然。诗怀雅家那时其实已经拿不出半点赎金了,他们内部甚至已经默认会失去这位小小姐。但我的父亲站了出来。”
“那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完全清楚,但结果是好的。主犯被处决,从犯大多被当场击毙。诗怀雅也被救了出来。林海鵺也以此为契机,正式加入近卫局,并迅速崭露头角。”
她说完,沉默了很久,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现在想来,那短短一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许多……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