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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娜的手信被大家沉默着传阅。
只是信件即将再度回到塔露拉手中时,站在窗边发呆的她摆了摆手。
——她已经失去了再读一次的力气。
只有真正思考才会发现,她和友人没有太多过去可以回忆,无法刻意地怀念什么。
阿丽娜什么都懂,所以她什么都没有为自己争取。
我总觉得她有时候比起塔露拉更像首领,虽然塔露拉牌的首领和她品种不一样。
但——
足够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再度握紧拳头。
与阿丽娜信件带来的温暖相比,一股截然相反的、近乎冷酷的决绝,在这我心中愧疚与悲愤的冰层之下,破土而出。
“塔露拉,事到如今,犹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般刺入凝固的空气,“他们算准了我们分身乏术,算准了我们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他们预设的屠宰场上耗尽最后一滴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塔露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深潭般的冷寂,“你要我让你带着一队同胞,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送命吗?”
“这并非有勇无谋或是一意孤行,你知道的。”我迎着她冰冷的目光,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普瑞塞斯、阿米娅已经带着大部分干员倾巢而出,罗德岛后方必然空虚。但他们的‘大脑’,传闻中一切的元凶——pRtS,都还在这里!”
我的指尖重重敲在罗德岛模型的核心位置,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要进攻罗德岛本舰?!”
原本困惑于我们争论内容的九,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失声惊呼。她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撕裂,“你疯了!这些年来别说进攻,连靠近它的探索队都十死无生!你会……”
“我不会。”
我打断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塔露拉哀伤和忧虑快要溢出的眼眸上。事实上,九是对的。潜入那艘移动的死亡要塞,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不会,塔露拉。”我重复,语气近乎残忍的平静,“我在寻找一个生机。”
“是吗?”
“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去龙门制造混乱,或者死守切城。无论选哪条,对我们而言都是通往坟墓的单行道。”我的语速陡然加快,沉寂已久的战术思维如同冰封的洪流轰然解冻,在巨大的压力下汹涌奔腾。“罗德岛的力量核心,在于pRtS那近乎神谕般的计算力和对战场绝对的掌控!只有让它受到足够强烈的干扰,哪怕只是短暂的‘宕机’,让他们的指挥系统彻底瘫痪,我们才能在这死局中撕开一线生机!”
“那时,无论是普瑞赛斯还是阿米娅,都必然选择全速回援罗德岛本舰!切城面临的天灾级压力会骤然消失,而霜星那边,按照我们之前的预案,也足以应对任何‘意外’。”
“那么……你呢?”塔露拉生硬地发问,“你呢?凯文他们呢?你们要如何回来?就算pRtS宕机几分钟,上面的防御力量和留守干员也足够将你们留下……如果你……那么我们这段时间所作,又有何意义?”
“——”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指挥室里落针可闻,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塔露拉几乎要哭了。
我看着那双噙满泪水,如同镜面一般的眼眸中映射的自己,觉得不意外的陌生。
那倒影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封般的平静。
或许那才是那位恶灵原本的模样。
“很抱歉,塔露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到极致的室内回荡,它平静又冷漠,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我不是在说服你,而是在通知你。我不断重复这点,因为你我都清楚,这就是我们所能看到的,唯一能撬动这场绝望之战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