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骤雨初歇。
荣国府的青绸马车停在苏府门前时,轮毂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泞。贾母在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下车,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泪痕,连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散乱了几缕银丝。
快去通传,贾母的声音嘶哑,老身要求见老太君。
寿安堂内,烛火通明。老太君端坐主位,苏云璋侍立一旁,柳清徽则带着黛玉避在内室。透过珠帘的缝隙,黛玉能看见贾母憔悴的身影。
老姐姐,贾母未语泪先流,元春去得不明不白,如今王府又派人来逼问...老身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老太君示意丫鬟看茶,温声道:元春娘娘的事,老身也深感痛心。只是贾府与王府的恩怨,苏家实在不便插手。
不是王府的事!贾母突然激动起来,是玉儿!北静王府的人说...说只要把玉儿送过去,就保全贾府上下...
内室里,黛玉猛地一颤,小手紧紧抓住柳清徽的衣袖。柳清徽立即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苏云璋眸光一冷:老夫人这是何意?
王夫人突然跪地哭诉:苏大人明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元春一去,贾府在朝中再无依靠,若是王府真要对付我们...
所以就要用玉儿去换贾府平安?苏云璋的声音如淬寒冰,老夫人可还记得,玉儿是您嫡亲的外孙女?
贾母老泪纵横:老身如何不记得?只是...贾府上下百余口人...
够了。老太君突然开口,手中的蟠龙杖重重顿地,老姐姐,当年敏儿去世,你们贾府对玉儿不闻不问。如今遇到危难,倒想起这个外孙女了?
这话说得极重,贾母顿时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北静王府周管事到——
只见周管事带着四个侍卫大步走入,竟是不等通传就直闯寿安堂。
奉王爷之命,周管事皮笑肉不笑地道,请贾老夫人将林姑娘接回府中。
苏云璋上前一步,腰间的春深铁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周管事这是要强抢?
不敢。周管事拱手,语气却毫无敬意,只是贾老夫人既然来了,总该把自家外孙女带回去。毕竟...林姑娘姓林,不姓苏。
内室中,黛玉吓得小脸煞白,整个人缩在柳清徽怀里瑟瑟发抖。柳清徽紧紧抱着她,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玉儿别怕,她低声安慰,娘亲绝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外间,苏云璋忽然笑了:周管事说得有理。不过...他话锋一转,玉儿虽不姓苏,却是陛下亲口准许由苏府抚养。周管事这是要违抗圣意?
周管事脸色微变:苏修撰这是要拿陛下压人?
不敢。苏云璋取出那方春深铁卷,只是这御赐铁卷在此,见铁卷如见陛下。周管事要不要验看验看?
周管事盯着那方铁卷,脸色变幻不定。终于,他躬身道:既然有陛下旨意,下官告退。
待北静王府的人离去,贾母已是面无人色。王夫人突然扑向珠帘:玉儿!玉儿你出来见见外祖母!
珠帘猛地被掀开,黛玉惊恐的小脸暴露在众人面前。她看着跪地哭求的王夫人,又看看面色灰败的贾母,突然小声开口:
外祖母...为什么要送玉儿去王府?
这话问得贾母无地自容。王夫人还要再说,却被苏云璋拦住:
二夫人请回吧。玉儿在苏府很好,不劳贾府费心。
贾母颤巍巍起身,深深看了黛玉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既如此...老身告退。
送走贾府众人后,寿安堂内一片寂静。黛玉依然缩在柳清徽怀中,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二叔,她怯生生地问,外祖母是不是不喜欢玉儿?
苏云璋弯腰将她抱起:傻孩子,外祖母只是...太害怕了。
他将黛玉带到窗前,指着院中在雨后愈发娇艳的海棠:你看这株海棠,经历风雨,反而开得更好。玉儿也要像它一样,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坚强。
是夜,苏云璋书房中的烛火亮到很晚。
贾府不会善罢甘休。苏云玦面色凝重,我收到消息,王子腾的旧部正在暗中集结。
苏云璋轻抚着那方血绣帕子:元春用性命换来的情报,我们绝不能辜负。
他展开京城布防图:七月初十子时...还有两天。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萧寒立即追出去,很快带回一个昏迷的小丫鬟。
是贾府的人,萧寒禀报,她想往玉儿小姐的房间里塞这个。
那是一个香囊,里面装着会让人渐渐虚弱的花粉。
苏云璋眸光骤冷:看来,有人连两天都等不及了。
次日清晨,贾府再次来人。这次是贾琏独自前来,神色惶恐。
苏大人,贾琏跪地哀求,王府的人把宝玉抓走了!说是若今日不交出林妹妹,就要...就要对宝玉不利!
苏云璋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们还是要用玉儿去换宝玉?
贾琏磕头如捣蒜: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宝玉是贾府唯一的嫡孙...
玉儿也是贾府唯一的外孙女。苏云璋打断他,回去吧,告诉王府的人,想要玉儿,先踏过我苏云璋的尸体。
送走贾琏后,老太君叹息道:贾府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不止贾府。苏云璋望向皇宫方向,这场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午时刚过,圣旨就到了苏府。皇帝宣苏云璋即刻入宫。
养心殿内,皇帝面色阴沉:朕听说,贾府要你把林家那个孩子交出去?
你怎么想?
苏云璋跪地叩首:臣受林如海所托,誓死守护玉儿。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可知道,今晨义忠亲王上奏,说你要用那个孩子要挟贾府?
苏云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明鉴。
朕自然知道。皇帝走到他面前,但你要记住,有些底线,不能越过。
回到苏府时,暮色已深。苏云璋还未下马车,就听见府内传来黛玉的哭声。
他急忙冲进府内,只见黛玉抱着柳清徽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玉儿不要去王府...玉儿要跟着娘亲...
柳清徽红着眼圈安抚:不会的,娘亲不会让任何人带走玉儿。
苏云璋将黛玉抱起,感受到她小小的身子在怀中颤抖,心中涌起滔天怒火。
传令下去,他对萧寒道,从今日起,任何贾府的人靠近苏府,一律拦下。
是夜,苏云璋坐在黛玉床前,看着她不安的睡颜,轻轻为她掖好被角。
二叔...睡梦中的黛玉喃喃,玉儿会乖乖的...
苏云璋握住她的小手,在心中立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护这个孩子周全。
窗外,乌云蔽月。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