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刺杀未遂事件的风声,即便被萧焕极力压制,仍有些许碎片化的消息透过不同渠道,隐约传到了北疆,飘进了某些人的耳朵里。军营之中,并非铁板一块,总有那么些心思活络或别有用心之人。
这日,苏墨正在工械营指导小禾辨认不同材质的金属特性,两名文书助理在一旁整理图纸档案。就听见营帐角落里,两个负责搬运物料的老兵一边干活,一边低声嚼着舌头。
“……听说了吗?京城那边,有人想对苏大人的兄长,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工部苏侍郎下手呢!”“真的假的?我的天爷!这才消停几天?”“可不嘛!说是设了套,还好萧二公子机警,给一锅端了!啧啧,这些京城的老爷们,斗起来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唉,你说……苏侍郎这刚升官就招来这等祸事,会不会是……哎,我说句不好听的,会不会是苏姑娘在这边弄的这些军械,太出风头,碍了谁的眼,连累了她兄长啊?”
这话声音虽低,但在相对安静的工械营里,还是隐约飘了过来。小禾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担忧地看向苏墨。两名文书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露尴尬。
苏墨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温和的神色淡去几分。她并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自己在这北疆军营中屡次献上利器,锋芒渐露,难免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兄长在京城位高权重,自然更容易成为靶子。一种混合着担忧与愧疚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她放下手中的铁块,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两名嚼舌根的老兵。那两名老兵察觉到她的目光,顿时噤声,脸上露出讪讪之色,慌忙低下头继续干活,不敢与她对视。
苏墨没有斥责他们,只是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对帐内所有人说道:“朝堂之争,自古有之,非因一人一事而起。我兄长为官清正,锐意革新,触犯某些蠹虫利益,招致嫉恨,乃奸人之过,非我等之罪。我等在此尽心竭力,改进军械,为的是边境安宁,将士少流鲜血,此心天地可鉴,无愧于任何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小禾和两名文书,语气转为坚定:“至于流言蜚语,止于智者。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精益求精,让我北疆军士能用上更好的器械,保家卫国,便是对宵小之辈最有力的回击。都忙去吧。”
一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事实,又稳定了人心。帐内众人闻言,神色都安定下来,纷纷应了声“是”,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肃穆认真了几分。
小禾看着苏墨依旧挺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敬佩。姑娘她……明明自己也会担心害怕,却总能这么快镇定下来,还能安抚他人。
然而,这番话能安抚旁人,却难以完全抚平苏墨自己心中的波澜。晚间歇息时,她独坐灯下,看着跳动的烛火,兄长可能遇险的画面和那老兵的话反复在脑中回响,让她心绪难宁。
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帘子被掀开,萧煜走了进来。他显然刚处理完军务,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苏墨独坐发呆的模样,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可是哪里不适?”动作熟稔而亲昵。
苏墨抬起头,看着他关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将白天听到的流言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萧大哥,我是不是……太出风头了?会不会真的……连累了大哥?”
萧煜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掠过一丝厉色:“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他首先想到的是追究源头。
“不必追究了,”苏墨摇摇头,“他们也是无心之失。我只是……有些担心。”
萧煜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墨儿,你听着。赵成一党倒台,是因为他们通敌卖国、蠹蚀朝纲,并非因为你造出了多少军械。翰章兄受袭,是因为他清查积弊、触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也并非因你之故。即便没有你,没有翰章兄,朝廷与这些蛀虫之间,也必有一战。你们所做的一切,是功绩,是正道,绝非过错。”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至于出风头……”他顿了顿,语气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你的才华,如同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掩藏不住,也不必掩藏。北疆需要你的才华,朝廷也需要。陛下和刘尚书,对此心知肚明。”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不必自责,更不必畏惧。京城有萧焕和刘尚书,北疆有我。我们会扫清所有障碍,绝不会让任何人因你们的优秀而伤害你们分毫。你只需,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传来的力量仿佛能驱散所有不安。苏墨看着他坚定而深邃的眼眸,心中的阴霾和疑虑渐渐被抚平。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并肩作战的兄长,有倾力相助的萧家,更有眼前这个愿意为她遮风挡雨、坚信她价值的人。
她反手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萧大哥。我不会再乱想。”
萧煜感受着她细微的回应,心中一动,看着她烛光下柔和坚定的脸庞,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胸中涌动。他几乎要忍不住将那更深的心意宣之于口,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时机还未到,他不能在她刚经历担忧时,再给她增添压力。
他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嗯。很晚了,早些歇息。明日我来看你调试新的齿轮组。”
“好。”苏墨轻声应道。
萧煜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帐内恢复了安静,苏墨的心却不再彷徨。流言如风,终将散去,而坚定的守护和共同的目标,才是支撑人前行的真正力量。她吹熄烛火,躺回床上,望着帐顶模糊的轮廓,心中一片安宁。
无论京城如何暗流涌动,北疆的月色,依旧清明。而有些心意,虽未明言,却已在彼此心中扎根,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