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流裹挟着腥臭血雾,在死寂的鬼哭峡缓缓沉降。矿渣冻结的地面上,林衍单膝跪地,玄铁钎深深插入冰壳,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撕裂肺腑,喷出的血沫混着冰晶。丹田深处,那缕新生、带着破灭气息的冰寒灵力在残脉中艰难游走,如同冰河下倔强的暗流,勉强吊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该死,经脉要断了…但这力量撑住了我!不能倒下!
身前,腐沼鳞鳄庞大的身躯瘫软如破麻袋,头颅被洞穿成蜂巢,血浆泥浆冻结成恶心的冰坨。它浑浊的眼珠彻底灰败,偶尔抽搐一下,已是弥留。
侧后方,骨蜥半边头颅碎裂,黑紫脑浆冻结在冰壁上,像劣质的泼墨画。妖光熄灭,只余死寂。
唯有霜牙恐狼!
这头银白巨狼立于十数丈外,银月般的狼瞳死死锁定林衍,冰冷、暴戾、更翻滚着被蝼蚁重创的滔天羞辱与疯狂!它前爪被吸扯妖元的位置,覆盖着厚厚的幽蓝冰霜,皮开肉绽!银白毛发凌乱肮脏!那毁灭性的冰晶风暴虽被它挡下,代价却沉重!
耻辱!竟被这垂死的人类逼至如此!那颗散发着本源气息的冰珠,本该是我的! 暴虐的念头在它脑中炸开。
“嗷呜——!!!”
一声怨毒到极致的狼嚎撕裂寒空!霜牙恐狼毛发根根倒竖!比之前更恐怖、更纯粹的冰寒妖力轰然爆发!四根冰锥般的獠牙尖端,凝聚出四颗拇指大小、散发出冻结灵魂气息的深蓝光点!光点内,细密的冰晶符文疯狂旋转!它四肢绷紧如铁,脚下冰壳蔓延出蛛网霜纹!
杀招——霜魄碎魂钉!
它以损耗精血为代价,凝聚四枚蕴含极致冰寒与穿透意志的妖力钉!快如闪电,撞破灵光,直钉神魂!筑基修士无重宝护身,触之即死!
碾碎他!将他神魂钉穿,永世冰封!
它眼中凶光暴涨!四枚深蓝光点如同死神的凝眸,锁定林衍!压缩旋转,致命一击即将迸发!
林衍浑身汗毛倒立!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新生的灵力在剧痛的经脉中徒劳奔涌,连抬手都艰难万分!
躲不掉!完了……刚刚点燃的生命之火,要熄了么? 冰寒的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就在霜魄碎魂钉即将爆发的刹那!
霜牙恐狼燃烧暴戾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无形的寒针狠刺!它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摇摇欲坠的林衍,死死盯向他身后那片被岩壁阴影吞噬的幽暗裂隙!
不知何时,一道青色身影如同鬼魅斜倚在冻结的岩壁上!
洗得发白的旧青布衣,鲜红的大酒葫芦。姿态慵懒,宛如观戏路人。他一手随意抛玩着从岩壁掰下的晶莹六棱冰晶,另一手慢条斯理地啃着半块油腻的酱肉烧饼。
戏谑的笑意浮在脸上,目光随意扫过战场——濒死的鳞鳄,僵硬的骨蜥,最后落在那蓄势待发的银狼身上。那眼神平淡无波,甚至透着点无聊,仿佛看的是泥坑里打滚的土狗。
然而!这慵懒油滑的目光,落在霜牙恐狼眼中,却如同九幽深处吹出的灭世寒潮!瞬间冻结了它沸腾的杀意、狂暴的妖血、催动的碎魂钉!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毒液般注满四肢百骸!那蓄积的恐怖妖力骤然溃散!
“噗!”
四枚深蓝光点如被戳破的气泡,无声湮灭!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呜咽挤出喉咙!巨大的身躯筛糠般颤抖!银色毛发炸起如受电击!它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巨大的头颅猛然低下,四肢疯狂刨动冰壳,卷起漫天冰屑!紧接着,它竟夹紧尾巴,发出一声凄厉变调的哀嚎,化作一道银白闪电,亡命般朝着裂隙深处逃窜!原地只留下模糊的残影和浓烈的腥臊味!
逃了?! 林衍大脑空白。致命的锁定感骤然消失,紧绷的神经轰然松懈,排山倒海的虚弱和剧痛几乎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栽倒。
“啧,胆子比耗子还小。” 懒洋洋的声音带着鄙夷响起。陆明轩啃完最后一口烧饼,油纸团精准弹进骨蜥头颅旁的黑紫冰泥。他拍掉油渣,靴子踩在冻结的血污上,发出“咔嚓”轻响,踱到林衍面前。
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刚从血池捞出般的少年。目光扫过深可见骨的伤口、崩裂的虎口、褴褛的皮甲,最后落在他左手——那里空空,却维持着紧握的姿势。
“还行,没死透。” 语气似夸似损。他在油腻的储物袋里掏摸,拿出一个莹白如玉的扁圆小盒。盒盖开启,一股清冽浓郁、带着草木芬芳与冰雪清甜的奇香瞬间压下血腥腐臭!
盒中是半盒如凝冻琼脂的碧绿药膏,表面氤氲变幻的乳白灵雾。
“喏,接着。” 陆明轩两指随意一挖,抠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坨,屈指一弹!
“啪!”
那碧绿药膏精准糊在林衍胸口最深的血洞上!
“嘶——!” 林衍倒抽冷气!不是痛!是千万冰针刺入又瞬间融化的极致清凉与酥麻!一股温和沛然的生机药力如活物钻入深处!所过之处,撕裂的筋肉肉眼可见地蠕动愈合!翻卷的皮肉迅速收口结痂!深入骨髓的冰寒刺痛飞速消退!远超他以往用过的任何伤药百倍!
这药效……神了! 震撼让他喉咙发堵。
“省着点用。” 陆明轩随手盖上玉盒,塞回袋子,仿佛刚才弹的是泥巴。“‘碧髓生肌膏’,丹鼎殿老抠的命根子。外门执事断条腿都得哭三趟才批指甲盖这点。” 他小拇指比划着,“你这点伤?啧,够抹全身了。踩狗屎运,赶上爷心情好。”
林衍看着胸口飞速愈合只剩红痕的伤处,感受着体内被抚平的痛楚。
“别谢我。” 陆明轩懒懒摆手,“要谢就谢上面那糟老头。他看你拿着根破铁钎捅来捅去,实在丢宗门脸。喏,赏你的。”
他又在袋中掏摸,这次取出一柄连鞘长剑。
剑鞘漆黑,非金非木,触手冰凉沉重,靠近剑格处,一道细微银丝勾勒出简约的冰花剑刃徽记——沧溟剑宗标志!
“锵!”
拇指一顶剑格!清越如冰泉滴玉的剑鸣骤然响起!寒光瞬间照亮幽暗!
剑身出鞘三寸!刃泛深海玄冰般的幽蓝,笔直锋锐,似可切割灵魂!剑格处,同样铭刻着银徽。整剑毫无赘饰,透出纯粹冰冷的杀戮美感!
“拿着。” “锵”的一声归鞘,长剑抛向林衍。
林衍下意识接住。入手微沉,剑鞘寒意透骨。紧紧握着,体内那缕冰寒灵力便加速流转,仿佛被无形吸引!
“剑名‘寒髓’,砍砍泥鳅破骨头够用了。” 陆明轩拍拍手,目光扫过林衍左手虚握的姿势和那凝练的冰寒灵力,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最后一句。” 声音低沉几分,带着罕见的告诫。“今天这手‘吞噬神功’…玩得挺花。” 他点了点林衍丹田,“命大,老蚺的冰核本源和霜狼妖元勉强同源,加上你那点玩意够邪门,撑住了。下次…别什么都往里塞!” 他眼神变得古怪,像在看不知死活的愣头青,“有些力量…沾上甩不掉!轻则经脉寸断成废人;重则…” 他顿了顿,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被那些玩意儿夺了神志,变成怪物!到时候,别指望爷给你擦屁股!”
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裂隙入口,伸了个响亮的懒腰。
“走了!这烂泥坑臭死!记得扒拉干净战利品!清淤司规矩,自己弄死的,归自己!别便宜后来的‘耙子’!”
青影晃动,消失在冰道拐角。
林衍僵立原地。左手虚握空空,却仿佛攥着什么,右手紧握冰冷的寒髓剑。胸口的药力依旧清凉舒坦。那句警告犹在耳畔。
他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沾满血污冰晶的左手掌心。那缕源自冰核的本源精粹在经脉中温顺流淌,强大而契合,哪有丝毫“异种力量侵蚀”的狂暴混乱?
甩不掉?怪物? 一丝茫然闪过,旋即化为更深沉的坚毅。不再多想,目光如电,扫向地上鳞鳄和骨蜥的尸体。
自己弄死的,归自己!清淤司铁律!
他强压下伤后的虚弱,提着冰寒的寒髓剑,走向腐沼鳞鳄那最后抽搐的庞大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