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勒留顿那张重塑的脸上，病态的狂喜与极致的快意瞬间凝固。
他以为这头巨龙已经被逼入绝境，准备屈辱地献上自己的肢体以换取那些蝼蚁的性命，却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结界，结不结实？
拉德维格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上那般平静。凯撒那张可恶的龙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个混蛋在给自己胸前这枚青铜饰品附加力量时，曾特地叮嘱过，这其中有着一丝自己真正的、属于灭世魔龙王时期的本源魔力。
足以支撑自己发动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维度禁咒。
既然已经接下了芬兰尔特的委托，那就必须完成得漂漂亮亮，这样才有可能从那个剑神手里多榨出一点报酬。
更重要的是，若是任由这只臭虫继续在城里肆虐，屠戮那些平民，事后兽王莱恩找上门来索要赔偿，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绝对不行，任何威胁到自己财富积累的可能性，都必须在萌芽阶段就被彻底掐灭。
“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瓦勒留顿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他将拉德维格的提问当成了一种拖延时间的拙劣伎俩。
他恶狠狠地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别想耍任何花招！你再敢迟疑一步，我保证，下一瞬间就会有上百个贱民的灵魂被我抽干，在你眼前变成一堆无用的皮囊！”
拉德维格巨大的龙首缓缓摇动，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死灵术士那扭曲而疯狂的面容，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与轻蔑：
“答非所问。”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了自己空闲的左爪。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在这片破碎的虚空中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仿佛是某种至高法则的开关被启动。
一层肉眼可见的灰色薄膜，以拉德维格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外扩张，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浓墨。
它轻易地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覆盖在了瓦勒留顿之前布下的那片黑暗结界之外。
那灰色并非死寂，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无”，仿佛将这片异空间与之外的所有维度彻底隔绝，形成了一个绝对封闭的监牢。
见此，拉德维格这才不紧不慢地再度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千钧重的巨石，砸在死灵术士那脆弱的灵魂之上：
“卑贱的臭虫，你可曾听闻过……维度禁咒？”
“维度禁咒”四个字，如同一道蕴含着毁灭真理的闪电，劈开了瓦勒留顿的意识。
他的瞳孔，那只猩红色的“叁”字，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无视了这片虚空的法则，从他干枯的脊椎骨末端直冲天灵盖。
但他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疯狂、更加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虚张声势！你以为维度禁咒是什么？是墓碑旁的野菊吗？”
“我承认，你能使用禁咒级别的魔力，但这不代表……”
瓦勒留顿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像是要用音量来驱散内心深处滋生出的那一丝恐惧，得意地大吼：
“……代表你能使用这个世间最顶格的魔法！那是只有高高在上的五大圣王才有资格触碰的领域，即便是他们，也绝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发动！”
他的话语充满了斩钉截铁的肯定。
在他贫瘠的认知里，这种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与禁忌典籍中的终极魔法，绝非眼前这头来历不明的魔龙所能掌握。
可是……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为了稳住自己的心神，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补充道：
“据我所知，维度禁咒是真正意义上的灭世之招！”
“它的威能，远远超出了凡俗生灵的理解范畴，一旦使用，轻则空间崩毁，重则会动摇这个维度的基本法则构造！”
瓦勒留顿之所以要特意强调这一点，是因为他真的怕了。
他不敢去赌，万一，仅仅是万一，这头巨龙真的能借助某位圣王的力量，或者拥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底牌……
“维度禁咒一旦降临，别说你我，整个撒特城，除了那位兽王之外，恐怕方圆五十公里内的一切都会被瞬间抹除，化为最原始的粒子！”
想到这里，他那刚刚被浇熄的气焰再度疯狂地燃烧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嚣张。
“这么大的代价！会有无数的生灵为我陪葬！你敢吗？你敢冒着毁灭一座城市，屠杀无数无辜者的罪名，来使用它吗？你敢吗？！”
他就像一个抓住了最后救命稻草的赌徒，将所有筹码都押在了对方的“仁慈”之上。
疯狂的执念化作了实质的魔力，瓦勒留顿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他身后的虚空大片大片地破碎，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腐烂死尸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令人作呕的尸臭与怨念，朝着拉德维格铺天盖地地涌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那只被紫红光丝缠绕的右眼，“叁”字疯狂旋转。
无数座雕刻着痛苦浮雕的巨大黑色墓碑从异空间中被强行召唤而出，带着镇压灵魂的恐怖威势，向拉德维格当头砸下！
这是他倾尽全力的攻击，足以让任何强者都为之色变。
然而，面对这近乎无解的尸潮与墓碑之雨，拉德维格那庞大的身躯依旧悬浮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的左爪依旧轻轻按着胸前那枚平平无奇的青铜饰品，仿佛那才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爪，对着前方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景象，轻轻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一股无形的、无法描述的伟力扩散开来。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那汹涌而来的无尽死尸，在距离拉德维格十米之外的地方，骤然停滞，所有的动作都定格在了前一瞬间，仿佛一幅巨大的、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立体画卷。
那些从天而降，足以压塌山峦的黑色墓碑，也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我们不是在好好地聊天吗？卑贱的野狗，怎么又开始咬龙了。”
拉德维格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本大爷……不对，本王的话，可还没有说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拉德维格那对如同熔金般的巨大瞳孔深处，一抹浓郁的血色，正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浮现出来，像是沉睡了千年的火山，即将迎来最暴虐的苏醒。
“你这卑贱的臭虫，固然有几分见解。”拉德维格那慢悠悠的声音再度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在这片凝固的虚空中激起无形的涟漪，
“维度禁咒也确实如你所说，几乎都是毁天灭地的大杀招。”
他一本正经地评价着，那对熔金般的巨瞳中，血色正愈发浓烈，仿佛有两轮血月即将从地平线下升起。
这番看似赞同的话语，落入瓦勒留顿耳中，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让他灵魂刺痛。
“但是，”拉德维格的话锋陡然一转，轻蔑的意味再也无法掩饰，
“对于你这种肮脏的东西，见识也就只有这些了。谁告诉你的，所有的维度禁咒，都是以攻击与毁灭为主的？”
这句反问，让瓦勒留顿干枯的身躯僵直了。他那只猩红色的“叁”字眼瞳剧烈地收缩，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拉德维格胸前那枚平平无奇的青铜饰品，此刻开始发出淡淡的、却又蕴含着无尽威能的幽光。
他巨大的龙首微微偏转，像是在回忆某些遥远的往事，又像是在对一个注定要死的虫子，进行最后的、仁慈的布道。
“那位至圣法师，他所掌握的维度禁咒，其威能就并非毁天灭地。”
拉德维格自言自语般地低语着，声音却清晰地贯入瓦勒留顿的灵魂深处，
“能逆转因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颠覆生死。我记得，终焉之时轮……就是那个维度禁咒的前置技能吧……”
终焉之时轮！
这五个字，如同五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瓦勒留顿的意识核心！
他当然没有资格亲眼见识那近乎神之领域的伟力，甚至连让那位至高无上的世界守护者投来一瞥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不止一次地从他真正的主人，那位让他发自内心战栗的至高存在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那是连他的主人在提及之时，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与憎恶的终极魔法。
秽瞳巨魇……斯特迪文……
一瞬间，无数个恐怖的名字与可能性在他那早已腐朽的大脑中炸开。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流席卷了他。
他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眼前这头深不可测的青铜龙，为何会知晓这等禁忌的秘闻，又为何要在此刻对自己诉说。
他想做什么？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那被静止的无尽尸潮与镇魂墓碑，依旧诡异地悬浮在半空，构成了一副荒诞而恐怖的画卷，无声地嘲笑着他之前那倾尽全力的挣扎是何等徒劳。
拉德维格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后才继续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霸道与蛮横：
“怎么说呢？本王的魔力，都是以霸道、蛮横为主。本王所擅长的维度禁咒，也确实如你所想，都是些能让一整个国家从这片大陆上彻底消失的究极魔法……”
瓦勒留顿闻言，那干枯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不敢相信，这头巨龙竟然真的承认了，他真的掌握着那种灭世的力量！
然而，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恐惧中做出任何反应，拉德维格的话语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转折。
“不过呢……怎么说，刚好本王也会一个，不是以破坏力为主的维度禁咒。”
“虽不及那位至圣法师的玄奥，但要在此地扭转乾坤，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被灰色薄膜笼罩的异空间，剧烈地动荡起来！
拉德维格那庞大的青铜龙躯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再是那副略显内敛的青铜龙形态，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骨骼发出雷鸣般的爆响，每一寸血肉都在进行着最原始、最狂暴的重构。
覆盖在他身上的龙鳞，那原本象征着坚韧与古老的青铜色泽，正被一种深邃到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所取代。
一片片巨大的黑色龙鳞迅速蔓延，上面流淌着暗金色的魔纹，仿佛铭刻着宇宙诞生之初的毁灭法则。
他龙首之上那对峥嵘的龙角，变得愈发巨大、狰狞，呈现出一种厚重而古老的黄金质感，却又带着一丝历经无尽岁月冲刷的黯淡。
他背后那对强壮的巨翼猛然张开，遮天蔽日，瞬间便占据了瓦勒留顿的全部视野。
每一片翼膜都布满了细密的黑色鳞片，每一次轻微的扇动，都带起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罡风。
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双眼睛。
那对原本如同熔金般的竖瞳，此刻，中心的金色已经彻底被浓郁到化不开的血红所侵占。
那不是疯狂，也不是暴虐，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威严。
一股让瓦勒留顿灵魂都为之冻结、为之颤抖的恐怖魔力，如同苏醒的远古神只，从那具漆黑的龙躯中爆发开来，瞬间充斥了这片空间监牢的每一个角落！
瓦勒留顿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那只猩红的“叁”字眼瞳，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疯狂跳动，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开来。
是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副姿态，这股气息，这种凌驾于世界之上的无上威压！
那是在整个岁月史书之中，被用最浓重的笔墨，反复描绘了无数次的禁忌形象！
那是在五百年前，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大陆，让无数强者与王者都为之颤栗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错了。
他错得那么离谱！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嚣张与狂妄，在此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只是一头实力非凡的魔龙，或许是那位传说存在的后裔。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后裔……
这是传说的本身。
是真正让整个大陆都铭记于心，那一切精彩绝伦的史诗与故事的起源——
灭世魔龙王，拉德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