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车里的小内侍缓缓抬起头,竟是跟着谢珣在吏部伺候茶水的冬生。
冬生显然是替谢珣当了萧承毓的撒气包,萧承毓再是贵为王爷也不能让谢珣跪下来当脚凳吧。
再看谢珣,一脸阴黑。
“耽误王爷和谢大人,卑职恭送王爷和谢大人。”守门的侍卫退到一侧,示意开宫门放行。
萧承毓的马车慢悠悠的出了宫门,拐过弯,停了一下,冬生下了车,换上另一个随行的小内侍上了马车。
“刺激不?”
萧承毓收回大长腿,示意宋幼棠坐下,笑得得意。
宋幼棠没回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盒药丸晃了晃。
“这药,辨不辨?”
谢珣和萧承毓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异口同声道,“辨!”
狮子楼,顶楼的雅间里,三人严阵以待,确切的是谢珣和萧承毓二人紧张的不行。
“你确定在这里辨就行?待会闹起来会不会动静太大!”
萧承毓还是问了出来,金水阁那次辩药就是很难堪。
“不用,这里就行。”
宋幼棠显然是没听出此话的深层含义,只是低着头将盒里的丹药搓成小丸,又将搓好的小药丸放在热水里溶化。
宋幼棠取来银针刺入,那银针瞬间就变成了黑色,她又将溶化差不多的药汁过滤掉,将剩余碗中的药渣倒在白纸上,细细扒开,一一辨认着。
“不用试药吗?”
谢珣也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皇上服过那药后的生猛他可是在暗室里听得一清二楚,他觉得待会宋幼棠药效发作起来,他应该是可以搞定的。
毕竟素了一两个月了。
“嗯?谢大人是想让我死吗?”
宋幼棠擦了擦手,看着那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终于想明白了其中不能明说的隐晦。
“这是丹药!和金水阁那个药丸不一样,这吃不好会死人的,炼丹用的大部分是金石,金石有水银,硫磺,朱砂,硝石等等......”
“想什么呢?您二位!”
宋幼棠脸一红,白了那俩疯子一眼,龌龊,下流,无耻,色鬼!
宋幼棠对炼丹不是很有研究,但是也稍微懂点其中的门道,她将自己能辨出来的成份写了出来。
不写不知道,一写吓一跳!
“老皇帝是要学始皇帝求长生啊!”
宋幼棠赶紧将剩下的的药倒进炭盆里,以免留有祸害。
“何止啊!陛下还听信妖言蛊惑,每日采阴补阳呢!荒唐!”
萧承毓作为王爷能说出这大不敬的言论也是深受其害,不吐不快!
“这丹药不能再吃了,看着是回阳回春,实则是掏空内里,只能越来越依靠丹药,最后虚不受补,精尽而亡。”
荒谬,这世上哪有只靠吃东西就能长生不老的,人的生老病死是常态,唯有想方设法延长寿命,而不是不死不灭。
“我们道家常说的是益寿延年,就是比旁人多活几年,不死不灭指的是灵魂。肉体不死不灭,那是老妖怪。”
“可偏偏有人就执迷不悟!大抵是不舍得这世间的权力富贵。”谢珣看了眼那纸上的配方,也觉得圣上是要把自己炼成老僵尸。
当今陛下是要走前朝的老路子。
大靖交到圣上手中已是鼎盛之时,但凡圣上不作不昏不庸,不求做个仁君也能做个明君,但眼下看来,圣上是要往昏君上发展了。
那妖道不除不行!可偏偏那妖道不参与朝政,让萧承毓抓不到把柄,还真是难搞得很。
宋幼棠跟着谢珣回了回玉阁。
谢夫人和谢玲等在厅堂里,焦急万分,谁承想一个不注意竟着了道,可那女官明明就是德妃娘娘身边的林掌事啊!
见着宋幼棠平安归来,谢夫人才松了口气。
“那女官戴了人皮面具,不是真的林掌事。”谢珣和宋幼棠边走边聊,将事情的始末完整道来。
“所以,你们也没办法确定那长生道长是谁的人。他只说和贵妃合谋,听语气不像是听命于贵妃或是王家。”
“他能无召就随意出入两仪殿,自然是圣上的心腹。”
圣上的心腹吗?他是如何做到?
宋幼棠暗自整理着从两边得到的信息,心里有好多疑问,万一不是他呢?可万一,又是他呢?
宋幼棠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第二日等着谢珣去上朝,才简单收拾了一番,要出门。
却被有乐拦下了。
“宋姑娘,您不能出去。”
“他囚禁我吗?”
宋幼棠就知道,自己的行动会被谢珣限制,就说他回玉阁哪里好,进来了就出不去。
“姑娘误会公子了,您身上有伤,不易乱动。”有乐找了个极为好听的理由。
“我好了,我要出去,你可以跟着我,你家公子又没说我不能出去,我也不没说你不能跟着,你怕什么?咱们就去药王殿,我有东西落那里了,咱们速去速回。”
宋幼棠一阵忽悠,就把有乐忽悠着去套车了。
宋幼棠带着有乐刚上马车,她去药王殿的消息就递到了谢珣手上。
大雪后的山上极冷,白茫茫一片,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只野兔从田野里蹦跶出去,很快又消失了踪迹。
“姑娘裹上点被子,别受了寒。”
有乐边驾车边叮嘱车里的宋幼棠,刚说完话就觉得后颈一阵刺痛,两眼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宋幼棠收回扎在有乐后颈上的针,她将有乐拖进马车里,盖上那厚厚的被子,拿起有乐的刀就上了山。
山路难行,不一会就打湿了她的鞋袜,脚趾冰凉的很,可她不在意,只抄小路快速的上了药王殿。
道观的大门紧闭,推不开,是在里面被反锁了,院子里有炊烟冒出,有人在里面。
难道云师叔回来了?
宋幼棠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翻墙进去了。
院子里很安静,也听不见屋里的动静,她握着刀慢慢向后院摸去,刚才那烟就从后院茶室飘出来的。
药王殿,茶室内,炭火烧的通红。
一位年轻的青衣男子跪在地上,双肩沉沉。
云中鹤道长坐在椅子上,脸色青灰一片,像是大限已到。
“长意,为师叫你长意,你可还认?”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长意自然不敢忘却师恩。”长意跪在地上连叩三首,眼里有水光闪过,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贫道哪里算得了你的师父,你这一身医术武功也不是为师传授与你的,贫道贪玩,不好经营,药王殿多亏有你打理......”
“是为师对不住你......”
“只盼你日后别把自己逼上绝路......”
“也算全了你我师徒......”
云中鹤手中的拂尘掉落在地,人已经没了气息。
长意跪在地上,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砸在地上。
“师父......”
身后的门被人撞开,凛冽的山风灌了进来,吹乱了云中鹤的银白的眉须。
“师叔!”
宋幼棠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