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棚里一片死寂，众人瞪圆了眼，像被雷劈了似的。
刘胜利张着嘴，半天没合拢，牛翠花手里的蒜黄“啪嗒”掉在地上，刘文彬更是停下了手中活，仿佛刘二贵说的不是涨价，而是要炸了这棚子。
风还在棚外呜呜地嚎，卷着尘土打在塑料布上，啪啪作响，倒衬得棚里更静了。
刘二贵环视一圈，脸上那呲牙的笑没变。
“咋？都吓傻了？我说涨价，就是涨价！这蒜黄，它值这个价！”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寒风倒是歇了几分狠劲，不再像前两日那样刀子似的割人脸皮，可空气里那股子湿冷，还是能钻透棉袄，直往骨头缝里渗。
刘二贵裹紧那件破棉袄，第一个钻出棚子，呵出的白气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散得飞快。
那面“大槐树村优质蒜黄预售会”的红布横幅，被风折腾了一夜，耷拉在半空，墨字都糊了些，显出一股子狼狈。
他走过去，伸手用力扯平了横幅，又弯腰把被风掀翻的课桌扶正，塑料布下的宣传单页哗啦响，像在抗议。
棚里，牛翠花和几个妇女正轻手轻脚地翻弄筐里的蒜黄，那些嫩黄边缘卷得更厉害了，蔫头耷脑的，看着就揪心。
刘胜利缩在角落搓手，鼻尖冻得像颗红樱桃，刘文彬则拿着账本发呆，眼神空落落的。
“都打起精神！”刘二贵吼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传得老远，“今儿个，咱的蒜黄，一斤涨五毛！谁爱买不买！”
他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棚里没人应声，只有牛翠花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二贵啊，这……这不是把人往外撵么……”
棚内的几人唉声叹气。
从早上盼到中午，又从中午盼到下午，还是不见有人来。
就在日头偏西，大伙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棚外的土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突突”声！
一辆沾满泥浆的拖拉机，像头累坏的老牛，喘着粗气开了过来，车上跳下两个风尘仆仆的人——正是刘建仁和刘中强！
“二贵！二贵！！”
刘建仁人还没到跟前，嗓门先炸开了，跑得呼哧带喘，“成了！成了啊！！市里……市里‘四季鲜’的大老板……跟……跟来了！！”
他话音未落，拖拉机后面，一辆锃亮的黑色小轿车稳稳停下。
车门一开，下来一个穿着笔挺呢子大衣、梳着油亮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个夹着皮包的年轻助手。
那派头，跟这群农民的打扮格格不入。
棚里棚外，所有人都愣住了，手里的活儿全停了。
风好像也停了，只有那辆轿车引擎低沉的嗡鸣。
刘中强一把拽过刘二贵，激动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指着那中年男人：“二贵！这是‘四季鲜’的赵老板！全市数一数二的蔬菜批发商！我和四大爷在市里跑了三天，嘴皮子磨薄了，腿跑细了！最后……最后是赵老板尝了咱带去的蒜黄样品，一拍桌子，说这味儿正！要亲自来看看！”
那赵老板踱步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锐利地扫过棚子、横幅，最后落在筐里码放的蒜黄上。
他蹲下身，也不嫌脏，伸手从筐里掐了一小段嫩黄的蒜苗尖，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眉头微蹙，像是在品什么珍馐。
棚里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牛翠花攥紧了衣角，刘胜利激动的搂着刘中强的脖子，刘文彬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地上。
刘二贵却镇定的上前一步：“赵老板，您看……”
赵老板咽下嘴里的东西，咂摸两下，突然展颜一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好！这蒜黄，够嫩，够鲜，味儿够正！比我在市里吃的那些大棚货强多了！”
他表情带着满意，“刘老板是吧？你们这预售会，搞得有点意思。我‘四季鲜’要了！先来一千斤！现款现货！”
“一千斤？！”棚里瞬间炸了锅！牛翠花“哎哟”一声，手里的秤砣“哐当”掉地上。
刘胜利张大了嘴，能塞进个鸡蛋。
就连远处几个看热闹没走的村民，也“嗡”地围拢过来，伸长脖子往里瞧。
“赵……赵老板，您说真的？一千斤？现款？”牛翠花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当然真的！”赵老板的助手麻利地打开皮包，掏出一摞厚厚的纸币，“钱都带来了！不过，刘老板，货得给我保证新鲜，就现在筐里这个成色！”
“保证！绝对保证！我现在就找人给你割”
“先不忙，刘老板，还有件事，你看我一次性要这么多，价格是不是。。。？”
赵老板出手阻止了要去割蒜黄的刘二贵。
显然是想趁机压价。
刘二贵听出了他的意思。将手中的筐放到了地上。
“赵老板，我看你远道而来，也是诚心想要，所以我还是按原价给你，你要是砍价，对不起，这个没得谈，”
看到赵老板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
刘二贵也不惯着他，直接说道：“现在的蔬菜一天一个价，明天蒜黄就不是这个价了，一块五一斤！”
“什么？！你还想卖一块五一斤？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你知道外面零售才卖多少钱？！”
看着赵老板气急败坏的样子，刘二贵没有向他解释什么。
他心里清楚，一九八七年底，所有物价都会大幅度的上涨，尤其是农副产品，更是价格高的吓人。
“赵老板，咱先不谈明天的价格，就谈现在，按照开始说好的一元一斤，你要是现在收，我马上安排人给你割，你要是还想着压价，那么不好意思了，只能让赵老板白跑一趟了。”
看着刘二贵没有降价的意思，赵老板却是淡淡一笑。
“刘老板啊，我看你这两个大棚，最少也得四五千斤吧，在看你搞的这个预售会，也没几个人来，你何不便宜点，先卖一些，我给你八毛一斤，一千斤马上给我装货。毕竟钱攥到手里的才是钱，对吧！”
“哈哈，这个真不行啊赵老板，那看来今天是谈不成了，只能让赵老板白跑一趟了。”
“二贵，要不。。。”
眼看俩人要谈崩，刘建仁小声的提醒他。
“胜利，去把外面的牌子摘了，价格改成一块五！”
“啊？！现在？”
“对，就是现在，蒜黄涨价了！”
“好好好，刘老板，算你有魄力。我倒是看看你这些蒜黄，能卖到多少钱！”
赵老板一甩手，带着助手，气呼呼的走出了大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