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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畔的风自水面掠过,裹挟着湖底淤泥的腥气与星野花腐烂的微苦,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月光被厚重云层撕碎,碎银般洒在沈府后院那片荒芜的药圃上,映出几道歪斜的影子 —— 那是枯死的星野花残枝,细瘦的茎秆在风中轻轻摇曳,断口处凝结着深褐色的汁液,仿佛仍在挣扎着呼吸,却只剩徒劳的痉挛。

屋内,烛火微颤,灯芯爆起细碎的火星,将千光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宛如鬼魅。

星野千光靠坐在床沿,背脊绷得笔直,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鬓角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他手中攥着一枚银饰,巴掌大小,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圆润,中央刻着一朵半开的星野花,花瓣呈螺旋状扭曲,纹路细密如蛛网,像是一道未完成的符咒,又似某种血脉的图腾。

这枚银饰,是他从母亲遗物箱底翻出的唯一信物。红木箱子里堆满了母亲的衣物、琴谱,唯有这枚银饰被藏在丝绒布袋里,袋口系着母亲常用的青绿色丝绳。这些年,他带着它追查身世,从瑞士到镜湖,从孤儿院到沈府,它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慰藉。

可今夜,它竟开始发烫。

不是普通的温热,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灼烧感,仿佛银饰内部有岩浆在流淌,又似某种沉睡的意识正缓缓苏醒,顺着他的指尖钻入经络,一路烧向心脏。千光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如同被无形的针扎入,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又来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恐惧。

这不是第一次。自从七日前,他在花园假山后发现那条盘绕如蛇的星野花根系以来,类似的异象便频频发生。

起初是梦。梦里总有个穿白衣的女孩站在镜湖中央,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垂落水中,随波荡漾,发梢缠着细碎的银纹。她的肩胛处有一块胎记,形状与他锁骨下方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是浸了墨的星辰。他想靠近,想看清她的脸,可脚下的湖水总会突然结冰,将他困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的身影渐渐透明,最终消散在雾气里。

然后是记忆碎片。零散、混乱,却带着强烈的熟悉感,像是别人的人生硬塞进他的脑海:一间昏暗的小屋,药炉咕嘟作响,药香混杂着苦涩的草药味,窗外雷雨交加,闪电劈开夜空时,能看见墙上贴着的泛黄年画。一个穿着蓝布褂的女人抱着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哼唱童谣,歌词模糊不清,唯有一句反复回荡,如同魔咒 ——

“双星同辉,命途相逆,一归明焰,一堕幽隙。”

接着,便是身体的变化。

他的胎记开始发热,尤其是在午夜子时,温度高得几乎能点燃布料,皮肤下的纹路会隐隐发光,像是有银蛇在游走。更诡异的是,每当他靠近沈月或陆野,那种灼痛便会加剧。面对陆野时,是类似共振的麻痒;而面对沈月时,却是一种既排斥又吸引的牵引力,像是两块同名磁极,既想远离,又被牢牢吸附,心口会传来密密麻麻的钝痛,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拉扯。

而今晚,一切来得更加猛烈。

千光猛地闭眼,试图用深呼吸压制脑海中翻涌的画面。可那些影像如决堤的潮水,带着呼啸的风声涌入 ——

一间老旧病房,白色的墙壁因潮湿而泛黄,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息,刺鼻又沉闷。一个瘦弱苍白的小男孩躺在病床上,手臂细得像芦柴棒,手背上插着输液管,胶带粘得皮肤发红。床边坐着一位年轻女子,面容温柔,眼角却藏着深深的忧虑,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男孩的额头,声音低得像耳语:“别怕,妈妈在这里,很快就会好的。” 男孩想抬手抓住她,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的眼眶泛红,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画面一转。

隔壁病房,布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光线更冷,窗户紧闭,拉着厚重的深灰色窗帘,只漏进一丝微光。另一个男孩躺在床上,脸色青灰,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守在他身旁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旧式白大褂,袖口沾着药渍,手里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记录本,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他忽然抬头,望向窗外的雷雨,喃喃道:“奇怪…… 怎么体温完全同步了?连脉搏波动都分毫不差。”

紧接着,两幅画面重叠、并列,如同镜像 —— 两个男孩,两张病床,两间相隔百里的医院,却在同一时间出现相同的症状:高烧四十度不退、脉搏紊乱如鼓点、锁骨下方的胎记发黑、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 他们的胎记位置完全相同,都在左锁骨下方,形状如一朵未绽的星野花,边缘带着细微的银纹,像是被人用针细细绣上去的。

千光猛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中衣,贴在皮肤上黏腻刺骨。他大口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耳边还残留着记忆里仪器的 “滴答” 声,还有母亲压抑的哭声。

“不可能……” 他喘息着,指尖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胎记,那里依旧滚烫,“那不是我一个人的记忆…… 是两个人的。是‘明焰’和‘幽隙’?”

他踉跄着冲到桌前,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发出 “哐当” 一声闷响。桌上的铜锁日记被震得滑落,封面朝上,暗红色的皮革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 正是第 126 章中从沈父书房找到的那本,署名为 “沈?Y”,字迹稚嫩却倔强,内容断续,夹杂着大量涂改和深褐色的泪痕,像是写的时候一直在哭。

此前他只读到关于 “双星同辉” 的禁忌记载,对 “镜影计划” 只有模糊的概念,始终无法理解其含义。而现在,随着记忆的复苏,那些晦涩的段落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被点亮的烛火,照亮了隐藏的真相。

【某年冬?初雪】

雪下了一整夜,我又发烧了。医生说和那个人同步了,体温一模一样,连咳嗽的频率都一样。爸爸不让我说出去,把我的病历藏起来,说这是 “实验失败的副作用”。可我知道,我不是失败品。我只是…… 另一个他。妈妈偷偷哭,说我本该和他一样,有正常的人生。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活着?

【三日后?雨夜】

我梦见了他。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对面躺着,中间隔着一道透明的墙。他看着我,眼睛很大,带着迷茫,我也看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在问:“你是谁?” 我想回答,可张不开嘴,喉咙像被堵住。醒来时,胎记在流血,暗红色的,染透了睡衣,爸爸赶来时,脸色苍白得像纸。

【再七日?深夜】

我听见爸爸和一个陌生男人吵架。男人说 “必须切断连接,否则他们会互相感知,甚至共享生命,最后谁也活不成”。爸爸说 “再等等,他们还只是孩子”。后来,爸爸烧掉了所有资料,火光映在他脸上,我看见他在哭。我偷偷藏了一张照片,夹在日记里。我已经感觉到了…… 他在痛。就像我现在这样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针。

千光的手指抚过日记纸页,上面的泪痕早已干涸,却依旧能摸到纸张的褶皱与发硬的痕迹。他颤抖着翻开日记最后几页,果然在夹层里摸到一张泛黄的照片,边缘已经卷起,有些地方因受潮而模糊。

照片上是两个婴儿,分别躺在两个透明保温箱里,身上连着各种细小的仪器线,手腕上系着写有编号的布条。他们的脸尚未完全长开,皱巴巴的,却能清晰看到左锁骨处都贴着一片小小的白色纱布,纱布下方隐约可见深色的印记。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工整却带着仓促,墨水有些晕开:

项目代号:镜影计划?分离体 A & b

出生日期:同辰时?同命格?异父母

监测编号:A-7(明焰)、b-9(幽隙)

实验目的:分裂双星命格,规避 “同辉必亡” 宿命

备注:基因重组成功,意识链接未完全切断,需定期注射 “断念散” 维持稳定。

“原来如此……” 千光的声音几乎破碎,像是被冻裂的冰,“我不是自然出生的孩子…… 我是被‘制造’出来的。是为了规避宿命,被强行分裂的‘明焰’。”

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却更添绝望。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世只是家族秘辛,却没想到是一场冰冷的实验,他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场 “规避风险” 的尝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一步一步,敲在千光的心上。千光迅速将照片塞回日记本,合上封面,藏入怀中,刚欲吹灭蜡烛,门已被轻轻推开,一道素色身影站在门口,逆光而立。

来人是沈月。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裙,发丝微乱,几缕碎发贴在额角,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下的乌青藏不住,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见到千光浑身湿透、眼神涣散的模样,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深深的担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又不舒服?”

“没事。” 千光强迫自己镇定,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声音带着刚从窒息感中挣脱的沙哑,“只是做了个噩梦。”

沈月走近,脚步很轻,裙摆扫过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探向千光的额头,刚一触碰到,便猛地缩回手,眼中的担忧更甚:“你在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千光敞开的衣领处,“胎记又变深了,对不对?银纹已经蔓延到胸口了。”

千光没有否认。

他知道瞒不过她。这些天,沈月对他身体变化的关注近乎异常。每次他发病,她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带来特制的药汤 —— 药味苦涩,却总能快速缓解他的灼痛;或是用一种奇特的手法按压他背后的穴位,指尖带着微凉的能量,顺着经络游走,让躁动的胎记渐渐平复。

他曾不止一次问她,为何懂得这些冷门的医术,为何对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她总是避重就轻,只答:“有些事,我比你早知道十年。”

此刻,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露出的一角银饰上,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震惊的东西,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这个…… 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母亲留给我的。” 千光反问,眼神锐利如刀,“你认识它?”

沈月沉默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最终缓缓点头,声音低沉:“这是我父亲的东西。二十年前,他是‘镜影计划’的主研医师之一,也是这个银饰的打造者。银饰里嵌着星野花的粉末,能暂时压制胎记的共鸣。”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烛火的跳动都变得缓慢,屋内只剩下千光粗重的呼吸声。

千光脑中轰然炸响,无数散落的线索瞬间串联成线 —— 沈月的父亲参与实验 → 实验对象是 A-7(自己)和 b-9 → 他和沈月的胎记共鸣 → 童年同步生病的记忆 → 沈月从小对他的特别关照 → 她早知一切,却从未透露!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他声音冰冷,像是淬了寒潭的水,“也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知道我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实验体?”

沈月避开他的目光,转身走到窗边,抬手关上半开的窗户,隔绝了窗外的风声。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压低声道:“我不该知道的。那个计划是沈家与高家联手的绝密,所有档案在实验‘终止’后都被销毁。但我小时候,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看到了一份残卷。上面写着:若 A 体觉醒,则 b 体必现;若二者相见,则轮回重启,双星同辉,必有一亡。”

“什么轮回?” 千光追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镜湖的轮回。” 她回头看他,烛光映在她眼底,竟有泪光闪动,“每一代‘双星’诞生,都会引发一次灾难。上一次是在百年前,沈家大半族人死于心渊暴动,整个镜湖镇都差点被淹没。所以这一世,他们本不该让你活下来。‘镜影计划’的终极目的,不是分裂命格,而是彻底清除其中一方,永绝后患。”

千光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悲凉:“所以我是‘多余’的那个?是本该被清除的危险源?”

“不。” 沈月摇头,声音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你是唯一打破规则的存在。因为你不仅活了下来,还找回了记忆。而这意味着……‘镜影连接’从未真正断开。你和 b-9,依旧共享着生命。”

她顿了顿,咬了咬下唇,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轻声道:“千光,你还记得五岁那年的大病吗?连续七天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医生束手无策,说只能听天由命。最后是你自己突然醒来,烧也退了,对吧?”

千光皱眉,那段记忆太过模糊,像是蒙着一层雾:“我记得…… 醒来时窗外有月亮,地上有积水,水里有两个影子。我以为是幻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天,我也在医院。” 沈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就在隔壁病房。我也烧了七天,症状和你一模一样,高烧、昏迷、胎记发黑。医生说我是‘不明原因的感染’,可我知道,那是‘镜像共振’。直到第七夜,你突然醒来,喊了一声‘妈妈’,我也在同一刻睁开了眼睛,烧瞬间退了下去。”

千光心头巨震,像是被惊雷劈中。

童年那段模糊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 —— 那晚他睁开眼,病房里很静,仪器的滴答声都停了。他转头看向窗外,一轮满月挂在天空,月光落在地面的积水洼中,水里竟有两个倒影:一个是小小的自己,穿着病号服,另一个…… 是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眉眼模糊,却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当时他以为是高烧后的幻觉,或是月光的折射。

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幻觉,是 “镜影连接” 最强的一次共振,是他和沈月,或是他和 b 体,透过命运的缝隙,第一次 “看见” 了彼此。

“我们不是偶然相遇。” 沈月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宿命的沉重,“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被绑在一起。你是‘明焰’,是双星中代表‘生’的一方;我是‘幽隙’的守护者,是沈家选中的‘枷锁’。我的任务,就是确保你不被 b 体吞噬,也不去唤醒他。”

“另一端?你是说……b-9 还活着?” 千光追问,呼吸都变得急促。

沈月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青黑色的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b-9,编号幽隙。理论上已被清除意识,封存在镜湖底的密室中,用镇魂石压制着。但如果你们的胎记持续共鸣,他的灵魂会逐渐苏醒,借你的躯体重生。到时候,你会失去自我,变成他的容器。”

千光怔住。

难怪最近总梦见那个白衣女孩 —— 或许那根本不是女孩,而是 b 体残留意识透过 “镜影连接” 投射出的影像。b 体的意识在沉睡中感知到了他的觉醒,正在试图靠近,试图夺回属于自己的 “完整”。

而他自己,正在一步步成为对方回归的跳板,一个即将被占据的容器。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如果我是危险源,你最该做的,难道不是阻止我觉醒?甚至…… 杀了我,永绝后患?”

沈月望着他,良久,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脸颊的冷汗,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她的指尖冰凉,却让千光感到一丝暖意。

“因为我试过。”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苦,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千光的手背上,“十年前,我曾亲手给你服下‘断念散’,那是能彻底切断镜影连接的药,父亲说只要服下,你就再也不会被 b 体影响,会成为一个‘正常’人。可你喝下后,整整昏迷了三个月,心跳只剩一丝,身体一天天消瘦,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我…… 我受不了。每次去看你,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我宁愿冒险,宁愿承担轮回重启的风险,也不愿看你死去。”

她说完,泪水汹涌而出,肩膀微微颤抖。

千光怔然。

原来那些年,她对自己的特别关照,并非出于单纯的亲情或责任,而是源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挣扎。她是沈家指派的 “执行者”,却在任务与情感中选择了背叛;她是监视他的 “枷锁”,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最想守护他的人。

而他对她的依赖、信任,甚至那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动,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情感。这是一种刻在骨血里的羁绊,是实验赋予的宿命,也是他们共同反抗命运的证明。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千光问,声音平静了许多,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沈月擦去眼泪,将锦盒里的镇魂石玉佩递给他:“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块镇魂石,里面嵌着他的一缕残魂,能暂时压制胎记的共鸣,阻止 b 体苏醒。但只能撑七天。七天后,如果你还没找到真正的答案,就必须做出选择 —— 是用‘断念散’彻底斩断链接,从此做个普通人,却再也无法感知 b 体的存在;还是迎接他归来,冒险融合,看看完整的‘双星’究竟是什么模样。”

千光接过玉佩,触手冰凉,一股温润的能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胸口的灼痛感瞬间减轻了许多,胎记的温度也降了下来。他握紧玉佩,指尖传来玉石的质感,沉甸甸的,像是握着自己的命运。

“如果我选择后者呢?如果我想见他一面呢?”

“那你可能会死。” 沈月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坦诚而哀伤,“或者,你会被他吞噬,变成另一个人,忘记现在的自己,忘记所有在乎的人。”

“可如果他是我呢?” 千光苦笑,眼神迷茫又执着,“如果我们都只是同一颗灵魂分裂出的两面?光明与黑暗,记忆与遗忘,生存与牺牲……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如果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做个‘正常’人又有什么意义?”

窗外,风骤然止息,药圃中的枯枝停止了摇曳,整个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突然,桌上的铜锁日记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紧接着,原本空白的纸面上,竟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墨色淡紫,像是用星野花汁写就,笔画稚嫩,却与千光幼年日记里的字迹如出一辙:

“哥哥,我等你很久了。镜湖底好黑,我想回家。”

千光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不是沈?Y 的字迹。

这是…… 他自己的。是他十岁前写作业时特有的笔迹,“哥” 字的横画会写得很长,“家” 字的宝盖头会微微倾斜。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手指颤抖地抚向纸面,字迹却像是刻在纸上的,指尖能摸到细微的凸起,“我从未写过这句话。从来没有!”

沈月脸色剧变,惊呼一声:“快合上!这是‘意识回应’!他已经感知到你的觉醒,正在通过镜影连接传递信号!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扑上前欲夺日记,可就在指尖触及封面的刹那,整本日记突然燃烧起来,火焰呈幽蓝色,无声无息,没有烟雾,只有刺骨的寒意。纸张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化为灰烬,短短几秒钟,日记便消失殆尽,只留下一撮黑色的灰烬,散落在桌面上。

唯有夹在日记里的那张照片安然无恙,静静躺在灰烬中央,照片上两个婴儿的脸,竟变得清晰了许多,甚至能看清他们锁骨处的胎记,纹路完全一致。

更诡异的是,照片边缘的一朵干枯花瓣 —— 不知何时落在桌上的星野花花瓣,中央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宛如一颗心被生生撕开,裂痕中渗出一丝淡紫色的汁液,与日记燃烧的火焰颜色一模一样。

千光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坚硬的地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可他却浑然不觉。胸口的胎记猛然爆发出刺目红光,灼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像是有一把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肤上,痛得他浑身痉挛,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抱住头颅,指甲深深陷入头皮,耳边响起无数重叠的声音 —— 孩童的哭泣声、女人的哀求声、男人的怒吼声、仪器的警报声、湖水的涌动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尖锐的杂音,像是要撕裂他的耳膜。

而在这一切喧嚣之中,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稚嫩、空灵,像是来自深渊尽头,又像是在他耳边低语:

“放我出去…… 哥哥,我们一起…… 回家……”

千光拼尽全力嘶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带着一丝狡黠,又带着一丝悲凉,仿佛跨越了无数岁月的等待:

“我是你啊,哥哥。你忘记的那部分,你不敢面对的黑暗,你舍弃的痛苦…… 我替你活着,替你记得。现在,该轮到你来找我了。”

千光蜷缩在地,身体因剧痛而不停颤抖,意识在现实与幻境之间反复拉扯,像是被抛入了湍急的河流,无法自主。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所谓 “自我”,或许从来就不完整。

从小到大,他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不是因为没有父母陪伴的孤独,也不是因为身世不明的迷茫,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缺失 —— 像是灵魂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被留在阳光下,名为 “星野千光”,享受着沈月的守护,追寻着虚假的 “正常人生”;另一半被沉入黑暗,名为 “b-9”,困在镜湖底的密室,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与孤独,替他记得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实验的牺牲品,可此刻他才明白,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个被封印的 b 体。是他,占据了 “生” 的权利,让对方在黑暗中独自等待了十几年。

“我是谁?” 他在心中疯狂质问,“是明焰?是星野千光?还是一个即将被占据的容器?”

他想起沈月的话,想起她十年前的犹豫,想起她看着他昏迷时的痛苦。她是执行者,却也是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她的守护不是任务,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是在 “规则” 与 “人性” 之间的艰难抉择。

而他对她的感情,也从来不是简单的依赖或心动。那是一种宿命级的羁绊,是刻在基因里的吸引,是两个被命运操控的人,在黑暗中相互取暖的本能。

沈月站在一旁,看着他痛苦挣扎,却不敢上前。她知道,这是千光必须自己面对的时刻,是他与自己、与 b 体、与命运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她能做的,只有默默守护,在他做出选择后,无论结果如何,都陪他走下去。

她的心里何尝不是一片混乱?十年前给千光服下 “断念散” 的愧疚,看到他昏迷时的恐惧,得知 b 体即将苏醒的焦虑,还有对千光无法言说的情感……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早已分不清自己是 “守护者”,还是只是一个想让在意的人活下去的普通女孩。

“千光,撑住。” 她在心中默念,“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哪怕是毁灭,我也陪你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千光的痛苦渐渐平息,胎记的红光也弱了下去,恢复成之前的温热。他缓缓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清明,像是经历了一场洗礼,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我想去找他。” 他对沈月说,声音平静却坚定,“我想知道,完整的‘我们’,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这场实验的真相,到底还有多少被隐瞒。”

沈月没有意外,只是轻轻点头,眼中带着一丝释然:“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但你要记住,镜湖底的密室凶险万分,不仅有镇魂石的压制,还有沈家历代布置的结界,稍有不慎,就会被永远困在里面,甚至被 b 体直接吞噬。”

“我不怕。” 千光握紧手中的镇魂石玉佩,“与其做个不明不白的‘明焰’,不如直面真相。哪怕最后会消失,我也想知道自己真正是谁。”

沈月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图纸,递给他:“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密室地图,标注了结界的薄弱点。镜湖底的密室在星纹阵下方,需要用你的血才能打开入口。这七天,我会帮你巩固意识,防止被 b 体轻易吞噬。”

千光接过地图,展开后,上面画着复杂的路线,还有用红笔标注的 “危险区”,显然是沈月精心整理过的。他抬头看向沈月,眼中带着感激:“谢谢你。”

“不用谢。” 沈月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却也有一丝轻松,“我们的命运绑在一起,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阿毛的尖叫。陆野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千光,沈月,出事了!镜湖水位突然骤降,湖心岛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考古队去探查,发现石阶两侧刻满了星野花图腾,中央有一尊无面雕像,怀里抱着一块水晶碑,上面的文字…… 和千光胎记的纹路一模一样!”

千光和沈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不是巧合。” 千光沉声道,“那不是考古遗迹,是镜湖底密室的入口。b 体的意识正在苏醒,影响了镜湖的水位,在为我指引方向。”

陆野愣住:“b 体?就是你之前说的另一个‘你’?”

千光点头:“他在等我。现在,我们必须出发了,不能再等了。”

沈月补充道:“七天后镇魂石的力量就会耗尽,到时候 b 体的意识会完全苏醒,强行占据千光的身体。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他,做出了断。”

陆野没有多问,立刻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阿毛对危险很敏感,能帮上忙。”

千光看向沈月,沈月也看向他,两人眼中都带着决绝。

“好。” 千光说,“现在就出发。”

临走前,千光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烛火依旧摇曳,桌上的灰烬还在,照片和花瓣静静躺着。这里是他发现真相的地方,也是他与过去告别的地方。

马车驶出院门时,阿毛蹲在墙头,尾巴高高翘起,颈间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预警,又像是在送行。它望着远去的马车,低声呜咽,声音里带着不安,仿佛已经感知到了镜湖底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在镜湖深处,那尊刚露出水面的无面雕像,眼眶中缓缓渗出一滴暗红色的血泪,顺着冰冷的石面滑落,滴入湖水中,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与此同时,远在城郊的精神病院地下室,一间全封闭的病房内,一台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上,原本平缓的心跳曲线突然剧烈跃动,形成陡峭的波峰,患者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在快速恢复。

屏幕上显示的患者编号赫然是:

b-9 | 状态:意识激活中 | 意识恢复率:14.7% | 镜影连接强度:98.3%

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拍下病床上那个沉睡少年的脸。他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与千光有七分相似,只是脸色更白,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眉心微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一朵在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花,带着危险而迷人的气息。

“哥哥,我知道你要来接我了。” 他在心中默念,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我们很快就能‘完整’了。”

镜湖畔,马车停下,千光、沈月、陆野站在岸边,望着脚下露出的石阶,通往黑暗的湖底。风从湖面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三人眼中的决绝。

千光握紧手中的镇魂石玉佩,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月和陆野,深吸一口气:“走吧。去见那个‘我’,去结束这一切。”

三人并肩走下石阶,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而他们身后,镜湖的水面开始翻涌,星野花的残枝在风中剧烈摇曳,仿佛在为一场宿命的对决,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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