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路安辞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低声唤着，抬步就要上前，他无法忍受看着季星沉独自站在那里。
季星沉听到路安辞在叫他，眸光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大哥到现在都没说话，甚至没上前一步……
果然，是厌恶他了。
季星沉将手中的“水云间”抬起，横在身前。
“别过来。”
那是一个防御，或者说，是自我隔绝的姿势。
“好，我不过去，我不动。”
路安辞立刻停下脚步，他从季星沉的话里，听出了悲伤和决绝的意味，心一下子揪得更紧了。
“你小心，别伤着自己。”
还不等他深想如何安抚，季星沉却忽然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已全然被浓稠的猩红占据。
妖异，冰冷，空洞。
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路安辞心脏骤停，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猛地往前又跨了两大步，声音急得发颤。
“星星！乖宝！听我的，先把剑放下好不好？乖，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别、动。”
季星沉再次开口，声音却比刚才更冷。
他的目光越过路安辞，直直投向巷口，投向那个沉默伫立了许久的人。
季星沉想努力看清季望脸上的神色，想看到那双总是纵容看着他的眼睛。
可是，天更黑了，光线晦暗不明。
而且，距离太远，他......看不清了。
最终只能朝着那个方向，试探地喊了一声：“......大哥？”
话音散入冷风里，像轻烟一样，没激起半点回应。
巷中寒流呼啸而过。
季望的沉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星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果然。
大哥是厌恶他了吧？
看到他这副样子，所以连应都不愿意应他一声了。
他在期待什么呢？
亲情？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以前他没有，这个世界短暂拥有，现在消失了。
也好，没关系，就当和以前一样。
可为什么心口的位置很疼。
一滴泪从季星沉猩红的眼角滑下，狠狠砸在了路安辞的心上。
“星星，你——”
“安辞哥哥，”季星沉忽然对着路安辞笑了，笑容在血色眼眸的映衬下，像是濒临凋零前最后盛放的玫瑰，“再见。”
话说完，季星沉骤然转身疾奔而去。
“星星——”
“季望！！！”路安路目眦欲裂，猛地转头，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戾气，“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吼完，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朝着季星沉消失的方向追去。
“别出事……别出事……星星。”
“求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路安辞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季星沉刚才的神情和那声“再见”。
再见。
永别？
星星手里还拿着利器……
他刚才那副样子……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
路安辞不敢再想下去，牙关紧咬，再次加速。
巷口，季望被路安辞那一声怒吼震醒了，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巷子，声音都变了调。
“星星呢？！”
“季哥，快追吧！星星刚才很神伤地叫你，你没理，他就和安辞说了‘再见’，然后转身朝着右边跑了。”
再见？！
季望浑身一僵，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自己怎么能……怎么能在那时候出神？！
他却没有回应，星星是不是以为他讨厌他了？
是不是伤心透了？
是不是……要做什么傻事？！
这个念头让季望的心脏骤然缩紧，痛得他几乎窒息。
“妈的！”他低咒一声，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再也没办法思考，抬腿就朝着欧阳阙指的方向猛冲出去。
“诶！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
季星沉在006的指引下，一路疾奔，七拐八绕，最终跑到了一个极其僻静的公园。
这里远离主干道，只有零星几盏老旧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照亮一小片湿漉漉的石板路。
前方，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湖水在深秋的寒风和渐起的雨丝中，泛起细密的涟漪。
【宿主，你别伤心了。】
006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
【大哥刚才就是太震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主神大人也急疯了，他们都在找你。】
季星沉站在湖边，任由冰冷的夜风卷着初起的雨丝扑打在身上。
他看着被风吹皱的湖面，心里那股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负面情绪，竟慢慢平息了下来。
“嗯。我没事了，刚才有点失控。”
“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季星沉觉得自己当时不该那样想的，应该相信季望和路安辞对他的感情的。
可是。
在所有那些他穿梭过的小世界里，人们喜欢的，永远是善良的的主角。
而他这个反派，人人喊打，才是常态。
“呵……”
季星沉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湖边显得刺眼。
【我没事，别担心。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另一边，季望、路安辞、欧阳阙三人几乎将附近几条巷子和可能藏身的角落都找了个遍，却连季星沉的影子都没看到。
雨渐渐大了起来，几人更是焦灼。
三人碰头，脸上都带着恐慌。
“怎么样？找到了吗？”
路安辞的声音因为奔跑和焦急而有些沙哑，他紧紧盯着季望，眼中带着焦虑。
“没有……”
季望脸色苍白，雨水顺着下颌滑落，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内心的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
如果星星因为他的沉默而出什么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就在这时，三人几乎同时听到了手机提示音。
路安辞立刻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简短的信息映入眼帘。
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终于落回去一些，但并没有完全放下。
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大哥，你先回家等着。星星如果冷静下来，可能会回家。他一旦回去，立刻给我信息。”
季望此刻心乱如麻，但觉得路安辞说得有道理。
或许星星只是需要一点空间，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好，我这就回去等。”
“欧阳，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改天再谢你。”
欧阳阙此刻也心系季星沉的安危，对于路安辞这种俨然以“正宫”姿态安排去留的行为，心里自然不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便点了点头。
“如果星星回家了，也告诉我一声。”
看着两人各自离开的背影，路安辞并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任由越来越密的雨打在身上，低头看着刚刚调出的地图。
星星说想静一静。
这附近是繁华商圈，所以，他不会去嘈杂的地方。
那只能是相对安静、空旷，能让人独处的地方。
他刚才跑的方向是右边……而且，他应该不会特意去打车，说明他选的目的地离刚才的巷子不会太远。
右边，安静的地方……
路安辞在地图上快速搜寻，最终锁定了一个位置。
钵池公园。
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湖面上，激起无数水花。
季星沉仍旧站在湖边，一动不动。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流下，浸透了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不应该贪恋这个小世界带给他的温暖？
这种温暖就如海市蜃楼，再美好也终究会消散。
亲情、爱情、友情。
镜中花、水中月。
他应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不投入任何真实的情感，只把这一切当作一场逼真的戏，演完，然后离开。
这样，就不会有所期待，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季星沉仰起头，闭上眼，密集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脸上。
很痛，很冰。
或许，他是要从这场美梦中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