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都城内的刀光剑影、血火纷飞渐渐沉寂,张无忌等人带着救出的少林僧众和灭绝师太的骨灰,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南撤离之时,远在海外孤岛的灵蛇岛上,时光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而宁静。
与世隔绝的日子,一晃便又是三个月过去。自登岛至今,已悄然过去了八个月的光阴。海岛上的四季并不分明,只是海风渐渐褪去了夏日的燥热,添上了秋日的凉意,又慢慢染上了冬日的萧瑟。
这三个月里,南宫琰彻底放下了对内力恢复的执念。他每日里,只是与小昭一同,如同打磨璞玉般,反复锤炼着那些早已刻入骨髓的武功招式。
晨曦微露,他便在沙滩上练习《天山折梅手》。没有内力加持,那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的无数种变化,便纯粹依靠肌肉的记忆、关节的巧劲、以及对身体极致精准的控制来完成。他将速度放慢,体会着每一招每一式发力时肌肉纤维的颤动,感受着角度细微差异带来的不同效果。原本精妙绝伦、往往依赖深厚内力催谷的招式,在他日复一日的纯粹演练下,竟焕发出另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味,变得更加简洁、高效、浑然天成。
午后,他或在林间空地修炼《降龙十八掌》的外功架式。没有龙形气劲,他便将心神沉浸在那套刚猛无俦的发力法门之中,体会着腰马合一、力从地起的精髓。一掌一掌地推出,虽然无声无息,却自有一股沉雄古朴的气势,仿佛能引动周围的气流。或是踏着《凌波微步》的易经方位,在海滩、在礁石、在树林中穿梭。没有内力带来的轻灵若仙,他便追求绝对的平衡、极致的协调与匪夷所思的变向技巧,每一步都力求完美,将这套闪避步法练得如同本能。
小昭始终是他最忠实的观众和偶尔的“陪练”。她常常托着腮,坐在一旁,看着南宫琰专注修炼的身影,眼中满是崇拜与温柔。有时南宫琰会将她拉起来,比划着《天山折梅手》的某些精妙擒拿变化,耐心讲解如何以小力胜大力,如何寻隙而入。小昭聪慧,虽无高深内力,却也学得津津有味,两人时常笑闹成一团。
他们就像一对最寻常的避世夫妻,在这荒岛之上,相依为命。南宫琰打猎捕鱼,小昭便负责烹煮缝补。她用海岛上能找到的有限材料,变着花样做出美味的食物,将两人的生活打理得温馨而舒适。夜晚,他们相拥坐在海边,听着潮起潮落,数着天上繁星,说着些漫无边际的闲话。南宫琰会给她讲些“前世”听来的奇闻轶事、诗词歌赋,小昭则眼眸亮晶晶地听着,仿佛那是世间最动人的乐章。
失去内力的阴影似乎已被这平静幸福的生活冲淡。南宫琰甚至觉得,若能永远如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的外功招式在这极致的专注下,已然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纯粹境界,举手投足间,虽无真气外显,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海岛上。南宫琰运气不错,用削尖的木棍捉到了一只肥硕的海岛野兔。他亲自动手,剥皮洗净,生起篝火,将兔子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四溢。
“公子,好香啊!”小昭像只馋嘴的小猫,围在火堆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烤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南宫琰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不由莞尔,撕下一条烤得最好的后腿肉,吹了吹,递给她:“小心烫。”
小昭接过,迫不及待地小心咬了一口,烫得直呵气,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嗯!好吃!公子手艺越来越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就着清甜的泉水,享受着这简单却温馨的午餐。
然而,小昭刚吃了几口,忽然脸色微微一变,放下兔肉,捂住了嘴,秀眉轻轻蹙起,似乎有些不适。
“怎么了?”南宫琰关切地问道,“是不是烤得不好,腻着了?”
小昭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可能刚才吃得太急了些……”话未说完,她猛地转过身,忍不住干呕了几下,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南宫琰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物,扶住她:“小昭?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只见她近日似乎总是有些慵懒嗜睡,胃口也不似从前那般好,只是他沉浸于修炼和二人世界,并未太过在意。
小昭缓过一口气,摆摆手:“没事的,公子,可能就是……可能是最近肠胃有些不调……”但她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隐约的不安。
南宫琰眉头紧锁,心中那份不安逐渐扩大。他忽然想起,小昭的月事……似乎已推迟了许久未曾到来?他原本以为是海岛生活清苦,影响了周期,并未深想。但结合眼前的呕吐症状……
一个极其大胆、却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抓住小昭的手腕,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小昭,别动,让我看看。”
小昭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乖乖地伸出手。
南宫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小昭纤细的腕脉之上。他虽主修武功,但在光明顶时,因胡青牛之故,也曾涉猎过一些医理,尤其《九阳真经》中亦包含部分养生疗伤之法,对人体气血运行感知极为敏锐。
他屏息凝神,仔细体会着指下传来的脉搏跳动。初时,脉象略显细滑,似是因近日休息不佳、气血稍弱所致。但渐渐地,随着他心神沉入,感知愈发敏锐,在那看似寻常的脉象之下,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跳动!
那脉象,如盘走珠,圆滑流利,应指有力!
这……这是……
南宫琰浑身猛地一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迅速涌上一抹难以置信的潮红!他搭在小昭腕上的手指,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滑脉!
这分明是……喜脉?!
虽然因为时日尚早,脉象还不十分明显,但他以那远超常人的灵敏感知,以及结合小昭近日的症状,几乎可以断定!
孩子?
他和小昭……竟然有了孩子?!
在那夜他走火入魔、险些丧命,小昭舍身相救之后……竟然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巨大的震惊、茫然、不知所措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与心疼!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小昭。小昭正睁着一双清澈又带着几分惶恐的大眼睛,不安地望着他:“公子……怎么了?我的脉象……很不好吗?”
看着小昭那单纯担忧的模样,南宫琰喉咙如同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该如何开口?
告诉她,因为自己练功出差,连累她舍身相救,以至于……
告诉她,在这荒岛之上,一无所有、甚至自己内力尽失、前途未卜的情况下,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巨大的喜悦还未来得及体会,便被更沉重的现实和责任压得喘不过气。他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最终都化作了对小昭无边无际的怜惜与歉意。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小昭的脸颊,目光复杂至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情、愧疚、以及一丝初为人父的惊慌失措。
“小昭……”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我……我们……”
南宫琰的手指依旧搭在小昭的腕间,那如盘走珠、圆滑流利的独特脉象,清晰地印证着他最初的判断。巨大的震惊与滔天的愧疚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小昭那双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不安的眸子,喉咙哽咽,那句关乎两人命运的话,重逾千斤,难以启齿。
“小昭……”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我对不起你……你的脉象……这……这是……喜脉……”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气声吐出来的,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两人之间。
他说完,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小昭的反应。他预想着她会震惊、会恐惧、会无措、甚至会怨恨……毕竟,这一切的发生,源于他那次凶险的走火入魔,源于她为了救他而做出的牺牲。在这荒岛绝境,自己内力尽失,前途渺茫,如何能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对小昭而言,是福是祸?
然而,预想中的惊呼、哭泣或是沉默并未到来。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海浪轻轻拍岸的声音,以及篝火燃烧的噼啪微响。
南宫琰忐忑地、缓缓地睁开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小昭怔忪的表情。她并没有看他,而是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灵动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有些失神,有些茫然,但……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恐与抗拒。
渐渐地,那失神的表情开始变化。一丝极淡极淡的红晕,如同水墨滴入清泉,缓缓地从她白皙的脖颈蔓延而上,染红了耳垂,最后铺满了整个脸颊。她那微微张开的唇瓣,先是难以置信地轻颤,随后,嘴角开始难以抑制地、一点点地向上弯起。
那不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灿烂的笑容,而是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真实、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出来的、带着巨大震惊、继而转化为巨大欣喜的笑容。她的眼睛越来越亮,那层雾气化为了晶莹的水光,却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至极的光彩。
“真……真的吗?公子?”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南宫琰,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却又蕴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巨大喜悦,“您……您没有骗我?真的是……喜脉?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南宫琰的意料!没有半分怨怼,反而像是……像是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珍宝?
“小昭,你……”南宫琰一时语塞,准备好的所有道歉和安慰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心的错愕与心疼,“你……你不害怕吗?不觉得……不觉得是负担吗?在这岛上,我如今……”
小昭却用力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她伸出手,主动握住了南宫琰那只因紧张而冰凉的手,将他的手掌轻轻牵引着,覆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虽然那里尚无任何变化,但两人仿佛都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新生的悸动。
“公子,您说什么傻话……”小昭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是喜极而泣,她望着南宫琰,眼中充满了柔情与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这是我们的孩子啊……是公子您和小昭的骨肉……怎么会是负担?这是老天爷……老天爷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她顿了顿,脸颊更红,声音却愈发坚定,带着一丝羞怯,却更带着无比的幸福:“其实……其实自从那天之后……我……我月事迟迟未来,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偷偷地想了无数次……又怕是自己空欢喜一场……如今……如今终于确定了……我……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却是滚烫的、幸福的泪水。
南宫琰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她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纯粹而灿烂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欣喜与幸福,感受着她握着自己的手传来的微微颤抖和温热,心中那巨大的愧疚和不安,仿佛被这温暖的泪水一点点融化、冲刷。
原来……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原来……她竟是这般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小昭……”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不住你。那夜……让你受了那般苦楚……如今又在这荒岛之上,我一无所有,连内力都……”
“公子!”小昭再次打断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眼神温柔而坚定,“不要再说对不起了。那夜是小昭心甘情愿的。若是没有公子,小昭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能救公子,能有了公子的骨肉,是小昭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她依偎进南宫琰的怀里,将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些紊乱却有力的心跳,轻声呢喃:“我们不需要很多很多……只要有公子,有孩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够了。岛上有吃有喝,我们可以把孩子养大……教他武功,教他识字……告诉他,他的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的声音轻柔,却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描绘着一幅虽然简单却充满希望的未来图景,一点点驱散了南宫琰心中的阴霾与沉重。
南宫琰紧紧搂住她纤瘦却孕育着新生命的身体,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心中百感交集。愧疚、感动、喜悦、责任……种种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无比坚定的温柔与守护之意。
是啊,既然来了,便是天意。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在这孤寂海外最珍贵的馈赠。
他失去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内力,却得到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或许,这并非绝路,而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沉稳而坚定,轻轻拍着小昭的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会保护好你们,一定会。”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柔的吻。
小昭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眼,嘴角噙着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从这一天起,灵蛇岛上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一种全新的意义。南宫琰变得更加忙碌,却也更加充满干劲。他不再仅仅锤炼招式,而是开始花费更多心思在改善生活上。
他利用对物理知识的理解,改进了捕鱼的工具,设置了更有效的陷阱,确保食物来源更加稳定充足。他仔细探查海岛,寻找更安全舒适的居所,最终在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壁下,发现了一个干燥宽敞的洞穴,他花了大力气将其修整加固,铺上干燥柔软的茅草和兽皮,作为他们未来的“家”。
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小昭。不允许她再碰任何冷水,重活累活一律抢着干。每日变着法子为她准备食物,虽然食材有限,却也尽量做得美味可口。他甚至开始凭借记忆,整理一些温和的养胎吐纳之法,每日陪着小昭一起练习,希望能对她身体有所裨益。
小昭则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巨大喜悦和幸福之中。虽然孕早期的反应依旧时不时折磨着她,但她总是忍着不适,脸上洋溢着温柔的光辉。她开始用柔软的兽皮,一针一线地缝制着小得可爱的婴儿衣物,每一针每一线都缝进了无尽的期待与爱意。
两人时常相拥坐在海边,看着日落月升,讨论着孩子的名字,猜测着是男孩还是女孩,幻想着孩子未来的模样。南宫琰甚至会伏在小昭依旧平坦的腹侧,煞有介事地听着动静,虽然什么都听不到,却总是乐此不疲。
失去内力的阴影,似乎被这新生命带来的希望彻底冲淡了。灵蛇岛,这个曾经的流放之地,此刻却成了孕育着爱与希望的家园。
然而,南宫琰内心深处那丝危机感并未完全消失。他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涌动。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那个会《葵花宝典》的黑袍太监如同悬顶之剑。他必须尽快找到恢复实力、甚至更进一步的途径,才能真正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